第二十一章蓝梦

掀开葱绿牡丹饊花珠子软帘,就见一男子反手站在院子中间,背对着我。

着了身黑色锦袍,头发全用一根黑木簪定住,身形健硕修长而坚挺。

秀兰见我出来,就低头离开了。

那男子等秀兰出去把门关好後,才转过身来。

正面来看,身躯更加伟岸,古铜色的脸,线条粗犷,有风吹雨打历经风霜的沧桑感,充斥着阳刚之美,眸子深邃而墨黑,眼神很镇定,像是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变色之感,眉毛英挺而浓黑,嘴唇很厚,想想笑起来应该很和气。

「听说今晨你打了我妹妹凌雪。」男子冷冷开口,眸子里幽深清淡,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该有的愤怒。

我抚了下鬓边,拉了拉臂间挽着的碧霞罗牡丹薄雾纱,朝院中走去,彷佛在看着他又彷佛不是,和他擦肩而过时语含讥讽淡淡道:「今晨樊王驾崩,为什麽在你眼中看不到悲伤之色?连丧布带也未绑?」

不理会男子下意识的往臂上瞧去,迳自坐在了木制秋千上,双手扶着绳索,脚尖点着地,就这样背对着不去看他,但并不摇晃秋千。

片刻後,男子的声音响起,嗓音醇厚宛如陈酒,低沉宽厚,语气却如寒夜滴雨般清冷:「我昨晚才匆忙赶到,一时之间还未顾及这麽多……可这并不关你事!」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行至我背後停下,我脚尖轻点,秋千微晃,缓缓荡高时,又骤然收住,彷佛不经意的撞上他的手臂。

感觉一股轻微的有些疑迟又很自然而然的力量自绳索传来,又高荡一些。回荡时我脚下稍稍用了点力,又撞上他,那股力量复又反弹回来,秋千荡得更高。

如此几次,我已放任身体,任秋千轻轻荡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

上官锋有些恼怒的盯着眼下的人儿,怎麽才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给她荡起秋千来了?

他大将军在战场上勇如猛虎,在下属面前说一不二,就是拿女人没有办法!

想再说句什麽,冷不防前面的女人竟一头栽下来,他来不及多想,出手如电,扶住即将倒地的女人。

心中冷笑不已,又想玩什麽鬼招数,女人就是名堂多,喜欢耍点小聪明。

心中的想法却在接触女人面上即刻收回。

虎躯一震,中毒!

有多年临敌经验的上官锋一看便知。

臂弯里的女人双目紧闭,似熟睡过去,只是印堂隐隐透出黑色,抓起她的手一看,十个指甲已转成淡蓝色。

这种毒叫「蓝梦」,中毒的人会在两个时辰内死去,此药需放在热茶中与白玉兰花的香味混合才能发挥毒性。

中者并无不适之状,只是会突然间睡去,手指上十个指甲变为深蓝色,然後在睡梦中安静死去,所以名曰「蓝梦」。

这种毒上官锋最熟悉不过,是上官家的独门秘药之一。

上官锋见状,眼中烟云变幻无穷,妹妹凌雪任性骄横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

也就是那麽短短一刹那间,他拦腰抱起柳青丝,往内间疾去。

把她放平在床上,眼光一扫,见一几上搁置一小蓝花瓷茶杯,触之仍有余温。

置鼻下闻闻,心中已有定数,目光一转,见帐帏顶上挂着一束散发着清香的白玉兰花,取下扔出窗外。

转身回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小瓶,倒出颗黑色细丸,一手托起柳青丝,眼睛望向茶杯时稍有疑迟,便把细丸放在口中嚼碎,就着津液对着柳青丝的嘴给她喂下。

触及她的唇时,上官锋怔了一下。

除了两个小妾,他还没吻过别的女人。

小妾的吻是火热而煽情的,充满挑逗的,而她的唇是如此的柔软如此的飘渺如絮云,带着一点儿微凉和兰芷般的清气。

他恍惚间坠落下去,陷入那清软极致中不想自拔,似乎在甜睡中即将抓住一个近在咫尺的却不断下坠的美梦,叫他一点点的沉沦下去。

「呼」,他猛然惊醒,原来是自己激动微喘的呼气声,迷惘朦胧的眼神陡然清明,上官锋不敢再看佳人一眼,拉过被子胡乱的盖在她身上,大步离开。

红木雕花窗格上,白色梨花的宫纱被风掀动,飘动的宫纱如缓缓拉开的帷幕,露出几棵开得雪白灿烂的桃树。

雪白花瓣的桃枝掩映间,一人白衣胜雪,面若温玉,双眸如墨,默默的看着上官锋离开。

眸心里如一块巨石投入幽深古井,掀起惊涛骇浪,却只到了边缘,又是无底幽黑,只是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紧。

衣袂翩翩,白衣一闪,已到了昏卧玉枕的女子身前。

楚寒凝视着她苍白中透出几许淡淡红晕的脸,落入了妩媚的冰肌玉骨,清秀如笼烟般的柳眉飞斜入鬓,往日里滢滢生辉的明眸此时被羽睫浅影遮挡,眉宇间英气内蕴,又有一股坚韧自眉心透出,使她在睡梦中眉头也轻皱。

楚寒伸手拉过淡紫色绸缎云纱被褥,替她盖好。

手在她颈间妖莲停下,似有一声如有若无的叹息,楚寒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道:「如果……那天我早到一步,就不会如此了……」

忽见佳人眼睫毛轻颤,楚寒抽手欲走,眸子里闪了闪,立在原地不动。

朦胧间,我睡了一场好觉,睁眼,见一人白衣胜雪,立在面前,深邃如海的眸子望着我。

「不会是在做梦吧!」我脱口而出。

白衣人唇角扬起一丝浅笑,如春风吹过大地,温暖和煦:「不是。」

我心里一大跳,忍住激动,头还有点晕,缓缓坐起。

「刚才你中毒了。」楚寒依旧笑若春风,彷佛在谈论天气,淡淡的道:「是上官锋救了你,以後你自己要小心提放点。」

我一震,想不到武侠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会发生在我身上,而且就在刚刚。

不用说,肯定是上官姐妹。

我理了理思绪,冷笑道:「怎麽防,防不胜防,这一次不行,还有下次,下下次……」

原本迈出的脚步停下,楚寒转过身,神情颇有认真之色:「只要你隐忍一点……」

「怎麽隐忍!」我骤然提高声调,打断他,掀开被褥,光脚下床,挺胸高高抬起下巴,颈间妖莲昂然对视,逼向他:「就这麽隐忍?隐忍到脖子上刻朵花,而明天是脸上,下次是额上……」

我步步紧逼,声声喝问,腾的撞上他。他竟不後退,任凭我靠上他的胸膛。

他的胸怀温暖而健实,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萦绕在我鼻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在里面。

我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只感到脸在烧心跳得很厉害。

他的手缓缓的攀上我肩头,目光中有一丝怜惜:「都怪我,如不是那天多饮了几杯,就……」

我突然出手捂住他的嘴,等惊觉时,又低呼一声放下。

他波澜不惊,任凭我所作,手依然放在我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