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有个来自长生宫的童子紧急上报。接信的殷劭闻言面色一沉,匆匆赶向无亟子坐练之处商议。

恰好在旁听见一鳞半爪的韦子奕,一样脸色乍变,忙着找龙于灩,一心想把她给绊住。

此时的蓝承恩,正在炼他生平第一炉增添内力的内丹,一边想着事情。

记得龙于灩说过,她的生日不远了。打听之下原来是十一月底的生辰,所以蓝承恩早已琢磨着该送些什麽好。或许是第一炉丹药吧?不过他炼出来的丹可不是什麽仙家良药,而是普天之下只有自己可服的至毒药物。

遵照慕容殇的指示配上朱砂、血胆、断肠草之後……蓝承恩被怪异的药味呛到猛掉泪,一边否决了心里的奇想。

内心正浮想着,忽闻远处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行军声,整齐划一、冷情肃杀──是大隐铁骑!

甫一昂首,却见慕容殇也是一脸讶色。「是龙将军的铁骑。但将军每年只在灩儿生辰前夕上山接灩儿和珆姑娘回将军府,这回怎麽整整早了一个月?」

宫外蓦然骚动,人声杂沓:「报!龙将军及夫人已在一里外!」

慕容殇更是大诧:「夫人竟也来了?」

***

韦子奕尚未找到龙于灩,整日悠闲的李烟波已从自己的符人处听说,满心以为龙将军是提早来为龙于灩庆生了,先一步找上她报喜讯。

「小灩儿,可知你爹要来了?可开心吗?」李烟波在後花园大嚷,声音传进龙于灩房里。

「啊!爹爹要来了?真的?」龙于灩抛下手里的花样图纸,大喜过望。图纸上正巧是画了一半的铁戟,是龙烨的随身兵器,她本已要试绣的了。

「真的!你娘也来了!」李烟波打开龙于灩的房门,乐呵呵地宣布进一步的好消息。

「娘也来了!我好想爹爹和娘啊!真好!」龙于灩兴奋地冲出门外,转头又问:「李伯伯,蓝猫儿在哪?」

「在炼丹室,和你慕容叔叔一起。」

「我去找他,带他去见见爹!」龙于灩欣喜已极地冲出房门,桌上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一叠绣样图稿飞散满地。

***

不远处的官道上,龙夫人靳浅浅面色苍白地端坐马车中,龙烨不与夫人一同坐车,而是领十五亲信在前开道,沉默而迅速的队伍,丝毫不像是来迎亲女的喜气洋洋,反像煞了送葬。

***

龙于灩把蓝承恩偷走的过程异常顺利,因为慕容殇和龙珆都被无亟子召去了。

「蓝猫儿,我跟你说,我爹和我娘要上山啦!带你去一个地方,给爹爹一个惊喜!」

「哦,原来如此!」那铁骑之声原来是平北将军龙烨。龙将军治兵有方,莫怪队伍行进之声如此齐整划一,但,蓝承恩也曾学过练兵,心下总觉有异,这队伍的声音,未免肃杀了些。

但未及多想,他就被开心的龙于灩一把拉走。

「走,後花园有密道!我们偷偷去爹娘的客房!」

***

龙于灩所说的密道,机关就在柴房的一堆柴薪下。两人搬光了柴禾,只见地上有一个半圆形的环,龙于灩把环用力拉起再放下,如此反覆三次,墙上悄然无声地开出了一个小小密门,高度仅及蓝承恩的肩头。

「走!」

牵着蓝承恩的手,龙于灩带他钻了进去。门内先是低矮的阶梯,走过二十阶後,竟出现一条宽敞的密道,高有七尺,堪容四人并肩。相较於柴房的尘埃满天,密道里意外洁净,似乎有人每日清理,空气也甚是流通,并无不适。

「小灩,宫里怎会有密道?」

「我也不晓得。我当初被爹娘托给神仙爷爷照顾的时候,密道就已经在啦!是小韦哥哥带我找到的。」

「可是……」修道净地,怎麽需要密道?蓝承恩正思索着要问话,面颊才一动,龙于灩便将手掌摀上他的唇,把声音压得极低,说:「嘘!接下来这儿要通过神仙爷爷的房里,小心别让他听见。」

「唔。」蓝承恩点点头,龙于灩似乎还没有把手放下的意思,在幽暗的密道里,他迅速红了一张脸。

接下来,蓝承恩果然听见了十分细微的声音,似乎有师父、慕容师兄,还有龙珆。龙于灩武艺不精,耳力亦不甚敏,只是蹑手蹑脚的摀着蓝承恩走,但蓝承恩依稀听见了几个异样的片段:

「……灭了……」

「怎能……是大獠?真是大獠吗……」

「不知灩儿该……」

「……嫁娶本常事,但……」

「……找不到小灩妹妹!糟……」

几个辨不清的字句让他心头一纠,龙于灩?大獠?嫁娶?他极想停下脚步听个清楚,但龙于灩只是一味摸索赶路,手指仍抚在他唇上。

如果是要龙于灩去给大獠和亲呢?怎能有这样的荒唐事?蓝承恩心里浮现出极其诡异的联想。

终於,他连一丝声音也听不见了,眼前也似乎略略透出了点光。龙于灩吁了一口气,放下双手,拍拍自己惊魂未定的胸口,开怀而细声说:「这里就是李伯伯的房间下啦。还好没给神仙爷爷听见!好多次我都是这样被捉回去的呢!」

蓝承恩脑袋里仍回旋着异样的奇想,如果龙于灩嫁人了……怎麽会?不会的!心里一急,就着微弱的光,他牢牢捉住龙于灩的手。

「蓝猫儿,你怎麽啦?」龙于灩本走在前方,现在背着光源向後看,只觉得蓝承恩的表情十分异常,本因吃了牡丹艳魄而犹如女子的相貌,眼神里竟似回复了不少男子气。

被这样的双眼盯着,龙于灩第一次感觉有些难为情。

「蓝猫儿,你……你怎麽啦?」

忽然,一股猛力急扯,她即刻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答应我,你一满十五岁,我便到将军府去迎你,从此再不分离,可好?」

「迎我?为什麽……你,你是说……」蓝承恩灼热的呼息很急促,龙于灩的耳朵正好对着他的心跳,只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快,快得自己的脑袋都晕呼呼的。

「你要用一辈子赔给我的,不是吗?」蓝承恩稍稍放松,把自己冶艳的面容放在龙于灩眼前:「你瞧,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该不该负责?」

「好像是应,应该……」蓝承恩的脸离她好近!温暖湿润的呼吸轻轻拂在她耳畔,龙于灩感觉一股从没有过的羞赧打从心底升起,又想挣脱,又想离他再近一点。而那张之前被自己嘲笑像美人姊姊的脸,蓝蓝的眼瞳有波光流动,好像要把她给吸了进去。

感觉到龙于灩羞得要溜走,蓝承恩咬牙抱得更紧:「不行,你不好好应我,我就不放你走!」

「好,我答应你嘛!我会补偿你的。蓝猫儿……很热!」

蓝承恩使力略轻了些,但却离得她更近。他把唇放在龙于灩鬓边,轻喃:「你对天发誓,一辈子只赔给我一人。」

全身燥热,只想赶快逃脱的龙于灩昏沉沉的照做。「我,我发誓,一辈子只赔给蓝猫儿……唔!」

蓝承恩居然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她大吃一惊,忍不住向後一跳,结果人还在他怀里跳不走,头反而撞上了密道洞顶。

「好痛!」

蓝承恩揉揉龙于灩的小脑袋,心里复杂极了,又甜又苦。他终於甘心把她放开:「痛才好,叫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忽然,蓝承恩从掌心递过一小片熨得暖热的方形物,塞进龙于灩手里。

「这是我从小戴在颈上的长命玉锁,我娘在上面下了咒法,保我一世平安。上有金丝镌了『不离不弃』四字。分成两半,我『不离』,你『不弃』,若是你弃了我,这长命玉锁不回到我手上,没有咒法护我,我就活不长了,知不知道?」

他半认真半恐吓的神情,让龙于灩吓得发怵。「要是我弄丢了,怎麽办!你岂不是就活不久了吗?」

「你敢弄丢?这金链也给你,你戴在颈上!」眉头一皱,蓝承恩天生的骄气就要发作,但转念一想,他又平和了:「不要紧,丢了也无妨。倘若你丢了它,害我早夭,自然就要连下辈子一起赔给我!」

龙于灩蹙起小眉头,这些话,大半她都听不懂了。只是愣愣地任凭蓝承恩把半块玉锁穿上金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本该沁凉的玉上有蓝承恩的体温,滚烫的热度坠在龙于灩心窝旁。

「我送你玉锁,你也要给我些什麽才是。」

所谓的订情信物……眼前的小女娃反正还懵懵懂懂,蓝承恩乾脆先下手为强。

「本来就要给你了,还没做好呢。」微光中,龙于灩的小脸涨红,难得这样声如蚊蚋。

「你做什麽给我?」蓝承恩心情大好。

「明儿个你就知道,我赶一赶,今晚便完成了!」龙于灩想起她那一叠图纸,忍不住得意起来。她画给蓝承恩的绣样,是自己最满意的一个。

「咦?你听到了吗?有卸刀剑的声音,爹来到宫门口了!我们快过去!」

龙于灩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她拉着蓝承恩爬上阶梯,到了光源处,并不开启密门,两人手牵着手,就并肩坐在客房的密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