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秋至,天气落了几分凉,日影透过叶丛显得琐碎,影影绰绰,一如宫离绽此刻的心情。他静默地坐在树下,眸光深远。天人神医佝偻着背悄然走近,手中拿着瓷色药品,默叹气,「离绽徒儿,你的命这般用药吊着也不是法子,要不为师给你个痛快?」

宫离绽伸手接过,淡漠地瞟了他一眼,「你又不会真做,何必这麽说。」

天人神医皱皱鼻,「真是不可爱。」这样看来,他还是比较喜欢逗寂影那个骄蛮小子。宫离绽冷哼一声,自动无视他此刻与年龄不符的顽劣神情。

「世上再无流年草亦再无寒蝉,若寂小子取不出王蛊你准备怎麽办?」说时眸中含了些许怒意,倒不是他心疼这独一的寒蝉,只是这小子似乎把之前他提醒的话当作耳边风。

「无可奈何。」宫离绽微眯起眼,轻声说道。

犹记得那夜,他分明感觉不到雨打在身上的寒意,他的心陷入了深深的空茫,嫉妒,挫败,最後变成不可抑止的失落。不是命运,不是别人,正是他,是他亲手带她走上这条命途。有得必有失,他的世界,至此唯剩一人。

「爱与恨难言说,人生在世,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无爱无恨便无羁绊。」天人神医目光茫然,望向天际。

「我不会喝莲泣。」宫离绽起身坚定,他何尝听不出来他给他指了一条路,这条路与南宫渊的那条一样,叫做遗忘。

遗忘,是多少人苦苦追求的,世人总以为遗忘後便是重生,谁又知,记忆相对於灵魂宛若尘埃,微不足道。一个深深牵扯着红尘的灵魂足以唤醒沉睡记忆深处的痛。所以何必去忘?

「悲月爱到言不爱,小子,你比你爹还要执念。」天人神医幽幽叹了口气,情是什麽?悲伤嫁给了至死不渝,生了个儿子叫不渝的悲伤。「你再坐会儿吧,我先走了。」他背影渐渐远去,模糊成沧桑一抹。

二皇子匆匆而至时,手里拽着画卷,大口大口喘息着递给宫离绽,使了个眼色叫他打开来看。

宫离绽淡睇了一眼,「你看中的女人?」不接手自然也谈不上打开,看他一脸没有兴趣的模样,二皇子气咽,自顾自打开画卷。「是啊!我看中的女人!」精致画卷缓缓展开出一个女子,身线柔和,舞袖间落了满身的皎洁光滑,红衣漾着她的笑面如花,凤凰玉簪的灿色染着她的发丝,美的扣人心弦,这分明就是端木浅。

「怎麽回事?」宫离绽凝视着画面,很久很久,他未曾见到她这般的笑颜了。心微微悸动後苦涩下来,她的身边定是坐着那个亦是红衣的男子。

「这幅画在市井流传甚广,如今百姓都认为端木姑娘便是湛亲王妃。」世人认簪不认人,况且端木浅绝色佳人,谁又会去怀疑?

宫离绽微微皱起眉,等待着他的下文,他自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单单因为一幅画就匆忙赶来。

二皇子侧目一笑,面露正色,「偶尔画下端木姑娘可能是巧合,但是第一个画此画的人却非常不巧的死了,这人曾说过他画的是一个苗人。」

「接着说。」宫离绽的眸光越来越幽深,宛若深潭。

二皇子深咽了下喉,缓缓吐出三个字:「说完了。」无论他从哪方面想都想不通这幅画由何诞生,更加想不通为何画此画的人要说他画的是苗人。

宫离绽微抿着唇,神情凝重,陷入了深深思忖之中。二皇子看的清晰,他的眉宇间有些担忧,只因为画上人是端木浅。这事蹊跷,猜测不到没有头绪,光凭一张画和一个死人的确不能看透什麽。不过能让湛亲王爷一筹莫展也不为人生的一大快事!

想到这,二皇子心里偷偷一笑,蓦地想起了什麽:「对了,今日太子明催暗促父皇,意在让你和上官瑾萱快些完婚。」

「上官家站在太子身後,你我早就知晓。」宫离绽漠然,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只是,为何太子不自己娶上官瑾萱,这样才是道理。」二皇子嗤之以鼻,继而轻撞了下宫离绽,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画不会与他们有关?」

宫离绽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太子愚钝,这上官家衷心有几分他不知道,只是这赤龙帝年迈,有些人瞅着了天下至尊的宝座终於按捺不住了。

「上官瑾萱,娶吗?」他缓缓收起画卷,颇为幸灾乐祸地问道。

「如今人在暗我在明。」宫离绽轻声说道。

二皇子愣然,显然他给了肯定的答覆。若不娶又如何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麽?如今又冥冥之中关联到端木浅,对宫离绽来说,这烫手的山芋不接也得接。

宫离绽瞥了他一眼,自他手中夺过画卷,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慢条斯理地藏入袖中。

「喂,你做什麽?」二皇子脸色刷白,张牙舞爪地前去争夺,未料宫离绽一个侧身扑了个空,抱怨地大叫:「这可是我花了很多银两买来的!」

「当上次赔我的茶。」不待二皇子说话,宫离绽转身即走。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管家早来我府第把闻林茶取去了!」不说还好,说了他就气恼,这湛亲王府的人简直就是强盗!

「他取了跟我无关。」潜台词便是不是他取的,是管家取的,不是他喝的,是管家自己拿去喝了。

不顾二皇子在身後的大呼小叫,宫离绽抬眼望着天,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云朵。

这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