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海 — 1-16
早上起床打开窗户，准备刷牙洗脸时却接到末良的电话。原以为她又要抓我去念书，结果是要我陪她一起去逛街，「唷，我们的乖学生居然说要去逛街而不是要念书，我有没有听错？」
「休息一下又没什麽关系，又不是死命念就能考上大学，当然也要顾虑到心理状况呀！」她还说得理直气壮。
「好啦好啦，你想去哪逛？」
「百货公司，我想买一样东西，我们两个今天就好好去玩吧！」
「我们两个？你男朋友呢？」
「嘿嘿，我没邀他，今天我只想跟岑岑约会！」她呵呵笑。
我讶异半晌，也笑了，「知道了，那半小时後在公车站见。」
「OK！」
自从高三後就很少跟她出去玩了，加上她身边又有了唐宇生，能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就变得更少。虽然一开始觉得十分寂寞，但渐渐的也没有埋怨唐宇生的想法。
既然已经选择在一旁守候，我就不该再奢望这麽多……
「岑岑！」提早到的末良看到我就不断挥手。我摸摸她的头说：「好乖喔，平常假日都睡到十二点的小妹妹居然这麽早起床，好难得喔！」
「岑岑你很坏，干嘛糗我？」她嘟嘴。
「我是真的觉得很稀奇啊。」我又笑，指指公车，「车来了，走吧！」
我们到市区的百货公司，不过末良还没告诉我要买什麽，只是勾着我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满足地说：「好久没有跟岑岑一起逛街了耶。」
「对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故作悲伤，嘴角却是上扬的。
「干嘛这样说？」
「开玩笑的啦。」
走没多久，末良突然在一家饰品店停下，紧盯着橱窗里的项链。见她看得那麽入迷，我问：「你说来买东西……就是要买这个吗？」
「没啦，我只是看看。」她音量变小。
「所以……？」
「其实……我是来买要送给宇生的礼物啦。」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下礼拜就是跟他在一起满一年的日子，所以我想要送礼物给他，不能都是他送我东西。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要选什麽，只好拜托你陪我出来看了。」
「……原来是这样。」我淡淡一笑，看着那条项链：「那要选这个吗？」
「我觉得这很适合他，可是太贵了，根本买不起。」她嘟嘴，「真可惜，刚看了那麽久，就觉得这最好看！」
「……」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其它的！」她勾住我的手往前走，却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头一瞄。我问：「你预算是多少？跟那条项链的价钱差很多吗？」
「嗯，将近一半了。」
我看着她失望的神情半晌，最後回头走进那家店，末良吓一跳赶紧拉住我，「岑岑，你干嘛？」
我没回应，指着那条项链跟柜台小姐说：「小姐，我要买那条银色项链，麻烦替我包装一下，谢谢。」
「岑岑！」末良惊叫。
「不够的部份我来付吧，喜欢的话就不要再挑了。」末良抓住我拿出纸钞的手，一脸惊慌的说：「不行啦，怎麽可以要你帮我付，把钱拿回去啦！」
「就当作这是我送你们交往一周年的贺礼啊，又没关系。」
「不可以，岑岑你家经济……今年不是很吃紧吗？怎麽能要你帮我付钱？快把钱拿回去，拜托你不要这样啦！」她苦苦哀求。
「没必要这麽紧张啦，老实告诉你，我一直都有在打工，所以这点忙我还能帮得上，而且我也想感谢唐宇生愿意替我照顾你这个爱哭鬼呀。」我捏捏她鼻子笑道。
「岑岑，可是……」她摸摸鼻，眼眶也红了。
「好啦，没什麽可是不可是的，我付一半又不是全付，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再罗嗦了。」见她动也不动我又捏她的鼻，「快把钱拿出来啦，爱哭鬼！」
末良乖乖点头，买完东西後走出店後她抱着袋子，声音沙哑地说：「岑岑谢谢你，那些钱我以後再──」
「你说什麽？」我瞪她。
她怔了半晌，最後笑着摇头：「没有，没事。」
「你可别告诉唐宇生我也有付钱喔。」
「为什麽？」她讶异。
「这没什麽好讲的啦，以免他跟你一样想太多，万一他跑来骂我怎麽办？」
「怎麽可能，他不会啦！」她笑出来。
「反正别告诉他就对了。」
她凝视我许久，突然抱住我在我脸上用力一亲，用甜美的声音对我撒娇：「谢谢你岑岑，我最爱你了！」
她这举动瞬间让我失了神，愣愣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我真的觉得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你和宇生两人在我身边。」她说，语气尽是肯定：「我什麽都不要，只要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受不了你，没必要为了感谢我就讲这些肉麻话吧？」
「我是说真的！」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只要有宇生跟岑岑陪着我，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我陷入沉默，最後拍拍她的头说：「是是，我已经知道你有多爱我了。我们去吃饭吧，肚子好饿喔。」
「嗯！」她开心拉着我到楼下去，然而我的耳朵此刻却突然像失聪般，她的说话声、笑声，全部都听不见。
只听得到带着莫名痛楚的胸口，一次比一次乱的心跳声……
「下列有关《诗经》之叙述，何者错误？：(A)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B)《诗》之六义为风、雅、颂、赋、比、兴。(C)共三百零五篇。(D)「颂」是民间歌谣，「风」为士大夫之作，「雅」为祭神乐章。」
「请解不等式4sin3θ－4sin2θ－sinθ＋1＜0，0≦θ＜2π。」
「喂喂喂，现在是怎样？我在看历史你们给我考什麽国文跟数学啊？」我从课本中抬头，并瞪唐宇生一眼，「而且还是我最恨的三角函数！」
「我们在训练你的反应能力呀。」末良呵呵笑，「好啦快说，是ABCD哪一个？」
「答案写在题目下面，记得把算法写清楚。」唐宇生把考题拿到我眼前。
「很烦欸你们，走开啦，想害我精神分裂啊？！」
现在每天都在跟书本为伍，光是写不完的考题就让我的头快炸开了。但末良这家伙似乎是写不够居然还列印考古题给我跟唐宇生，简直上瘾似的每天监督搞得我苦不堪言。而且一开始不怎麽用功的唐宇生也吃错药似的突然认真起来，不再老是翘课打瞌睡，开始专心念书了。
而现在，看他们开始互问考题，彼此嬉笑的模样，我居然有希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自己，已经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只是觉得很迷惘，真的很迷惘……
午休时间练吉他，没多久有人敲门，当见唐宇生出现门口我纳闷：「不去睡觉跑来干嘛？」
他没回答，只是在我身旁坐下并给我一罐咖啡。
「睡不着喔？」
「只是想出来走走。」
「我看教官也拿你没辄了。」我打开咖啡。
我们静静听着外头海浪声，没多久他视线落向窗外，问：「你有到下面的海滩过吗？」
「有啊。」
「你怎麽下去的？」
「有一条小路可以走，我也是以前听学长姊说才知道。」我吐吐舌，「别告诉教官，不然我铁定被记过，那里是严禁学生去的。」
「很危险吗？」
「还好啦，如果你是想跳海，那就真的很危险了。」
他走到窗边望望，回头问：「那条小路在哪？」
「你要下去？」
「嗯。」
不知道为什麽我没有拒绝告诉他，还跟他一起下去。两人站在海滩上吹着海风没多久，我开口：「你最近变得很用功喔。」
他看我。
「用功到连我都吓一跳，开始有危机意识了齁？」
「也不是。」他偏头，视线转回大海，「只是看末良那麽认真，不知不觉就被她影响了。」
我静默半晌，低语：「我也差不多，从没看过她为一件事这麽坚持。」
「真的吗？」
「嗯。」我点头，「……可见她有多想离开这里。」
「你不想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加油吧，考上台北的学校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你老家不是在那吗？」
闻言，他却忽然沉默，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我不禁纳闷：「怎麽了？不想回去吗？」
「不知道。」他沉沉说。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见他点头後我接着问：「你当初大老远从台北转到这来，原因是什麽？」
他表情依旧没什麽变，好像早猜到我会这麽问似的。「打架。」
「什麽？」
「我打了人。」他举起左手，「我揍老师一拳，结果被退学。」
我傻掉，「真的假的？」
他耸耸肩。
「末良知道吗？」
「……我跟她说因为在之前的学校常被恐吓勒索，所以才转学。」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蹙眉。
他似笑非笑没有回答，只是说：「不过来这里，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什麽？这里又不像台北那麽热闹，而且交通也不太方便。」我更困惑了，像他这种富家子弟居然会喜欢这种地方。
「……是没错，但我不觉得後悔。」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而且也在这里遇到了末良。」
他拉拉领口让凉风吹拂，脖子上一条亮亮的东西立刻引起我的注意，是前天末良在百货公司买的项链……
末良的眼光是对的，这条项链真的很适合他。
「加油吧。」他淡淡道︰「考上了，就能一起离开了。」
一起……
我抬眸望他一眼，他则对我回以微笑。
海浪声使此刻的我们都不禁沉浸在另一种宁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