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年，死後的燦爛芳華 — 第八章 回憶過去之告白
阿，最近都忙着学设计的东西，好久没有画图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跟阿文单独约会是在哪里呢？
我记得是在大溪的花海农场，那时候是正逢花季，而我给阿文骑着机车载着，路程有点远，而我坐在机车後头有点紧张。
还记得阿文有一次开玩笑的问我，如果我坐在机车後座会不会抱他。
我那时候竟然还回说：「才不要哩，我要抓着後面把手！」心里头是害羞的成份居多。
阿文笑了笑，「那我把把手拆了，这样你就会抱着我了。」
不过最後阿文没有拆把手，而我还是有抱着他…虽然因该算是抓着他的衣摆吧，阿文当时还有点微胖，肚子软绵绵的，像麻糬一样。
有时候我会开玩笑的搥了搥他的肚子，反正他不会痛，而我又能藉此当打沙包出气……有人问我，阿文那麽胖，难道我不觉得很恶心吗？
当时阿文可是有一百二十几公斤呢，肚子软软的，人又很大一只，可是我想，有那麽腼腆笑容的男生，因该不会做出什麽让女孩子伤心的事情吧。
而且，恶心？哪里恶心了？
阿文不过就是稍微胖了一点，但是该整理的仪表他都有在整理，虽然不是什麽潮流型男，对我来说脚踏实地、老实憨厚这样就够了。那些需有其表却没内涵的男人比比皆是，在你面前说了很多漂亮的话，转过身後做的又是另一套，那种男人才是真正恶心的好吗！
约会当天，我还很贤妻良母…好吧，闲妻凉母的弄了一盒寿司，想要来个浪漫野餐，是用那种专门压寿司的模型做的……结果因为没地方好放，放在脚踏垫上，等我们到农场的时候，寿司已经是散状的了，这是我人生一大败笔啊！
我还记得我们坐在凉亭里的时候，打开盒子，我看到里头这麽一幅惨状，只觉得想把自己埋近泥土里算了，丢人阿。
阿文笑的很灿烂，「很好吃阿，这是小君的爱心。」他笑的真诚没有一丝做作，默默的陪着我把那一盒寿司全部吃完。
不过他似乎很害羞，还是我半强迫的硬拉着他的手，然後可以看到他瞬间脸红的模样──很可爱、很傻气的样子，这年头既然还有男生牵手竟然会脸红的，会不会太纯情了点？
虽然阿文解释说他之前也有女朋友，不过没有一个像我那麽可爱的……我只把这话当成是安慰，毕竟每个男人在跟女人交往的时候都会这样说，尽管我的心里有些窃喜，但是还是怀疑居多。
「哦，原来你也是很会说好听话哄女生的男人喔。」我轻轻笑着，用一种狐疑不信任的神情看着阿文。
阿文只是睁着那双天生带着茶褐色的眼珠看着我，没有回避或闪烁，「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把内心的话给说出来而已。」
「哼哼。」我办了个鬼脸，还是不怎麽相信。
但交往多年，我知道阿文就是这样的人。
真诚、单纯并且有些小固执。
试问一个说谎都会傻笑外加红了耳根的男人，你要他骗你……难哦！
阿文是那种会默默记着你的话，偷偷去做的男人。
有一次，我在早晨的电话中跟他抱怨我刷牙每次都会刷出血来，当然这跟我不正常的刷牙习惯有关拉，不过每次都会出血……又不是月事，看了也是会让人觉得很无奈的。
虽然只是无意间说出的小抱怨而已，之後阿文就买了一只新的牙刷给我。
没有什麽比实际行动还能感动人的，至少我知道，在那只牙刷被我刷烂之前，我都有乖乖每天刷牙两次的。
只是约会了好几次，这呆头鹅就是没打算正式提出交往的样子，害我有点急了，就跟我现在想要赶快和他连系一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知道是在正式见面之後的第几个月，我鼓起勇气……强迫阿文告白。
看清楚哦！是“强迫”阿文告白，不是我告白哦！
因为我还是有些小女生会有的浪漫心态，我认为，女孩子主动告白好像是主动倒贴，男生就不会重视了，要男生自己告白才会好好珍惜女孩子……所以我一直明示暗示着阿文，但这根大木头的等级简直是阿里山神木了，雷劈火烤都打不醒的那种。
「喂，阿文，我们都认识那麽久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有些严肃的跟他说着，让他以为我要说什麽事情，脸上一阵惶恐，他说他当时还以为我要跟他提分手咧……拜托，都还没正式交往呢。
「恩咳。」我清了清喉咙，脸上有些烫，我这样算不算是山中强盗正在强逼民女乖乖就范呢？
「我不想这样一直暧昧下去，所以你对我们的关系有没有什麽要讲的？」我这已经算是很明显直白的说法了吧？但是阿文还是一脸黯然，这笨蛋百分之两百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
「呃…我是说，你是不是该跟我提正式交往的事情了？」哇哩勒，真是圈圈叉叉，我当时可是鼓起多大勇气说出这种话的阿！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简直就是母夜叉，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要阿文给个“交代”。
恋爱时候的女人总爱胡思乱想，我想这个时期因该是女性的“自我妄想伤害症”最严重的一段时期吧。男人很笨，有时候可能无意识间的一句话，会让我们哭得死去活来的，其实都只是我们自己想太多。
他的态度只要稍微有点变化，他的语调只要有那麽一丁点的起伏，他今天说的话没有往常的多，他的表情没有像以前那样活灵活现，就连主动挂断电话这件事情都可以让我觉得很烦躁不安，会让我生气或想哭。
但是当我不开心的时候，阿文却又不知道我到底怎麽了。
他只会轻轻拉着我的手，问说：「小君，我做错什麽和说错什麽了吗？你不跟我说我不知道的……跟我讲好不好？」他一个大男人，比我高出一颗头，却愿意向我示好，放下那无谓的大男人尊严，询问我的心情。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一句话，「当你退後了一步，其实你占据了更多优势」，我想阿文无意间把这一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
虽然他主动示好，但是每次其实低头跟愧疚的都是我，我自认脾气是很火爆的那种女生，心情一个不好就是脏话满口，粗俗的很……但是这种脾气用来对待阿文，却让我很无力。
就像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我使劲全力打出的一掌，打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头，力道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没能伤害对方。」
所以跟他在一起，我的脾气变得没有那麽暴躁了，我想，这也是我的一大成长吧。
闹别扭了一段时间，我知道阿文真的就跟很多男生一样，他们其实所有的话语跟行为都没有恶意，也许是自己当时累了、也许是刚好在想别的事，才会做出让女孩子莫名其妙伤心或生气的事情，然後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最後我打算直接跟阿文坦白，我的不开心，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定位在什麽角色上。我们现在只算是暧昧关系，还没正式交往，但是我没有公主病，我虽然喜欢这种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但是我更想要一个明确的定位。
阿文听我这样，晒得小麦色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可疑的暗红，露出腼腆的笑容，挠着後脑勺，有点口吃的说着：「那…那我因该要说什麽？」
「你不是也有别的女朋友吗？我不过是要你告白阿！」我错愕的瞪大了眼，很想拿把柴刀把木头先生的脑袋劈开来，看能不能放进一只蛀虫把他钻出的洞，让他开窍开窍？
阿文“哦”了一声，最後在我等到鼻头泛红，泪水在眼眶打滚的时候，终於拉起我的手，脸庞仍旧保持着腼腆，但是却多了一丝坚定跟认真，茶褐色的眼珠温柔真挚。
「叶美君，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以结婚为前提跟你交往，可以吗？」
“我爱你”
这三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能够让女人疯狂，男人充满力量，给世界带来幸福跟希望──也安抚了我这段日子以来的不安跟烦躁，心里被这句话给填得满满的，眼泪却直接掉了出来──是喜极而泣呢。
我破涕而笑，抛开以往的男人婆姿态，像个小女人似的搥打着他，娇叹不依的抱怨着：「你个大笨蛋，早说就好了嘛，还要我强逼……好拉好拉，算你识相，不然我都快气死了。」
阿文一手抓着後脑勺，一只手则牵着我的手，“嘿嘿嘿”的傻笑着，脸上露出的表情像是辛苦的大半辈子的老农中了乐透一样，那是不敢置信的幸福笑容。
接着阿文不知怎的，眼神开始飘忽不敢直视我，扭捏了半天，他嗫嚅地说了一句：「……小君，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他茶褐色的眼珠带着希冀，清澈的看着我。
我的心突然停了一下，然後开始剧烈的跳了起来，被他看得有些浑身发烫，脸上因该红的不得了，甚至我还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只能亲一下喔。」害羞了老半天，我终於挤出这句话。
阿文拉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眼神灿亮，看着我的神情无比专注，就好像全世界他只看着我一人一样，让我幸福的想哭。
他的脸朝我凑来，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我轻轻地闭上眼睛。
……
「阿文，来哦，又有信了。」
阿文才刚回家踏进厨房，就听到阿嬷这样喊着，他先是一愣，看着阿嬷拿来的大牛皮纸袋，突然心情激昂了起来。
「阿嬷谢谢！」阿文难得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看得阿嬷也是一阵欣慰。自从小君过世之後，阿文像行屍走肉一样，看得她和媳妇无比担忧，家里的男人早早就过世了，家里只剩下两个男人，阿文比较刻苦，也比较有社会历练经验，自然而然成了家中的主心骨。
小君一过世，她们只能焦急的看着阿文平静却又黯然的度过一天又一天，像是失去动力的茫然，她们深怕阿文会这样消极下去。
毕竟小君几乎是阿文努力工作的主要原因。
抱着那叠厚重的牛皮纸袋，随便把饭扒完的阿文飞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几乎颤抖的把那牛皮纸袋打开来的。
记忆突然回到过去的一个片段。
「小君，你为什麽会喜欢我呢？」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麽小君会喜欢自己呢？
小君露出可爱的笑容，在他眼里，小君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了，虽然她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这样才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君。
「那阿文，你为什麽会喜欢我呢？」小君很奸诈，把问题踢回给他，她每次露出这种恶魔笑容的时候总是会张大眼睛，水汪汪的，总是害他想要抱抱她或偷个吻什麽的。
阿文习惯性的抓着後脑勺，弯起嘴角露出笑容，「因为你对我好阿。可是小君，我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存款没存款、要学历没学历、家里还有负债……我什麽都没有，你为什麽还会喜欢我呢？」
小君微眯眼睛，嘴角弯了起来，露出她灿烂的笑容，「阿文，说你笨你还真笨，那是因为你有的别人都没有阿。」小小软软的手心拉住他的掌心，小君的掌心很小，而他也许是因为骨架大，连带连掌心也几乎是小君的1.5倍大，因为工作所以显得有粗糙。
阿文与她十指交握，感觉小君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心里觉得一阵温暖，真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留下这个幸福的时间。
「因为你爱我阿。」小君轻轻说着，「所以我也爱你。」
阿文想着过去，原本以为乾枯的眼泪竟然忍不住滴上了牛皮纸袋，溅出了一个水滴飞溅的湿痕。
他摸着纸袋上陌生的地址，如梦呓般的低语：「小君……其实，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那麽好、那麽真、那麽直接的女生，我一个大胖子，什麽都没有，只能给你满满的爱，回应你那麽纯粹的情感。因为我什麽都没有，所以才更珍惜你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不然平常，哪有女生愿意多看我一眼呢？」
阿文抽了抽鼻子，哽咽出声：「所以我很珍惜你…怕你会不要我，因为我什麽都没有…只有你要我而已……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好喜欢好喜欢你了，我怕我配不上你，我那麽丑那麽胖，但是你说你很喜欢我，我就觉得好开心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里的一切去换你快乐的笑容，而且你在我受伤的时候一直陪着我、鼓励我，这麽好的女人我怎麽可能能不好好珍惜呢？」
「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着我一起走过了，而就当我努力想要实现我们梦想中，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的时候……为什麽，你却先走了呢？」
「如果毁灭世界能够换再见你一面，那我也甘愿……」
阿文深呼吸了几口气，终於将牛皮纸袋里的图画给拿了出来，看着看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虽然里头写的跟画的故事，跟实际上的记忆有些出入，但是阿文很清楚，小君的缺点就是健忘，有时候会忘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他送过的礼物、说过的话，但是没有关系的，他记得就好，他很有耐心，可以陪着小君慢慢回忆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去。
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阿文将图画收回牛皮纸袋里头，放到房间小君的书桌上头，就跟小君老家一样，她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变动，只是忙着工作，小君的电脑跟书架上多了一些灰尘。
他看到一张被遗落在角落的小纸卡，小君以前最喜欢写纸卡给他了，她说：「这样以後，我忘了什麽才可以看卡片回想起来啊！我怕我会老年痴呆，忘了我们的回忆。」
阿文弯身捡起，牛皮纸袋却从怀里滑了出来，散了一地，但他没空去管。只因为纸卡上头的日期，让他眼睛一缩，气息突然沉重了起来。
2011/4/13（三）
这是小君出车祸的日子。
「阿文，今天雨好大呢，不过人家想回家嘛～我会慢慢骑的，不要担心唷！好奇怪喔，今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难道今天会有什麽好事发生？嘿嘿！好拉，知道你在上班所以我就不打电话吵你了，到家在传简讯给你唷！
爱你，小君。」
阿文眼泪又滑了出来，就因为那个雨天，跟小君屡劝不听的坚持，从此两人天人永隔。
有人说，阎罗王要牵魂，会让人下意识的去迎接死亡，会做出不一样的行为，若是旁人能够及时察觉，就还有机会留下一命……如果当时，他强制的不让小君回去，现在她是不是还能够窝在自己怀里，对着他笑、跟他撒娇呢？
将卡片放到了小君桌上，阿文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图画，图画掉了一地，背面朝上，有几张……背面上头写着文字，字迹颤抖，却有那麽一点小君的风格，让他心头顿时一震，弯身将那几张图给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