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画面上的两人离开了儿童乐园,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要不是他早就知道,临晋不会有事,不然他一路看下来也会跟当年只有九岁的自己一样紧张。遥帆、仲德、铭顺、美思以及仿若仙女一般高雅的舒婷,他童年时最好的朋友们,小学毕业後逐渐就散了。仲德和美思上了跟他不一样的国中,铭顺搬去台中,舒婷搬去台北,而遥帆一搬就搬去了美国。

他还记得自己在他家巷口,对着坐在计程车里,正要前往机场的遥帆一家人挥手,遥帆一手伸出窗外,向他用力挥手,直到计程车消失在他视线外,久久之後他才渐渐将手放下来。舒婷搬去台北後,还通过一两次电话,之後就失去联系。

没钱让他补习的父亲,没办法让他跟其它同学一样,去上国一先修班,他倒是无所谓,成绩方面他还应付得来。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的玩伴只剩下临晋。

他常带着临晋到处走走,这天他们坐公车去台北玩。

台北盆地的炎夏酷热难当,他们从新公园旁的老字号酸梅汤店走出来,他一手拿着塑胶袋装着的酸梅汤,另一手牵着她,走在骑楼下躲太阳。两人好奇地浏览店家与橱窗,不知不觉地在一间照相馆前停下来。

橱窗里有几张陈旧的沙龙照,正中央的照片上,有位俊逸儒雅的歆瘦少年。少年穿了一套标准的三件式深色西装,黑色短发被梳成西装头,一对美眸透过银框眼镜,向下凝视着什麽,一抹含蓄的浅笑挂在嘴角。他左手中指戴了一枚银戒,手里揣了只名贵怀表。斜倚扶手椅的他,有着高瘦歆长的身段。

他们俩对美丑尚无明确好恶,却不禁被这照片吸引住。看了一会後,她拉拉他的衣角,「阿秦哥哥…我想尿尿…」他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看得入神。

呀地一声,照相馆的门被推开了,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一名老婆婆走出来,「你们在这里做什麽?」

他吓了一跳,「没、没事,不好意思。」转身拉着临晋要走。

老婆婆却露出和蔼的笑容,「小朋友,别急着走,天气很热,进来躲躲太阳,婆婆给你们糖吃。」

不等他推辞,临晋就说了,「我想尿尿!」

他还没斥责她,临晋就夹紧双腿,跑进照相馆。正要伸手拉住她,老婆婆却说没关系,一边带他们进屋,一边告诉临晋厕所在尽头右转。

照相馆里面跟外头差不多,充斥着古旧的气味。老婆婆倒了杯冰水给他,还给了他一颗糖,他连忙道谢,跟老婆婆聊了起来。

「小朋友,你刚刚在看哪张照片呀?」

「正中央那个男人。」

那张照片是老婆婆已过世的丈夫的得意作品,照片中的少年是几十年前淡水当地的一个名门之後。

那照片拍得很好看,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照片里的男人在看什麽?」

「在看他身边的女孩。」

「照片上只有他一个人啊。」

「照片只有一半,能拿到另一半就好了。」

老婆婆从一旁的矮柜子里抽出一本大相簿,翻到其中一页,是一名清雅秀致的少女,手里抱着一束鲜花,朴素的打扮不减一分她的美丽动人。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去过几次的爷爷家,奶奶的卧室里挂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绝丽的少女身着一件绣有蝴蝶花纹的缎紫旗袍,高雅的发髻整齐地梳在脑後,神情腼腆,气质清秀,宛如含苞待放的蓓蕾,让男人忍不住欲一亲芳泽。

她坐在一张木制扶手椅上,白皙的大腿与小腿在高叉中若隐若现,身旁摆了一个青花瓷,里头插的玫瑰再娇艳,也万万及不上她动人的笑容。微微侧身的她,可爱的大眼滴溜溜地往上瞧着什麽,但看的人无从得知,她当时正看向相框外的什麽。小时候的他总觉得有点怪,不禁好奇那少女正在看什麽。

「那是我奶奶。」他指着相簿里捧花的少女。

这让老婆婆十分惊讶,「你是花妃的孙子?」

「婆婆你认识奶奶吗?」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走得太早了,嫁给有钱人却没那个福份多过几年好日子。」老婆婆年轻时跟随丈夫到台北来,花妃去台北看过她一次,後来听说她嫁了淡水望族,她为花妃感到高兴,可惜红颜薄命的花妃,却在短短十几年後过世,不胜唏嘘。

「那你爷爷现在好吗?刚刚你看到那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你爷爷年轻时拍的,那时候镇上很多女孩喜欢他喔。」水家那四少爷水泽仰绝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脾气好,会读书,家里又有钱,家境贫困的花妃嫁给这样的人,真的很幸福。

「可是我看过爷爷年轻时的照片,他完全不是长那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