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春雨再度落了下来,长廊上,虎次郎蜷着尾巴,缩成一团打盹儿。

身边还放着和菓子,颇有守护的架式……

「真是……吃饱就睡的家伙……」何着这就是我的心灵写照?

「我倒觉得他跟光很像啊。」不理会已经抽起脸的另一半,亮倒是语气认真:「明明有很强悍的一面,但是平时伪装得滴水不漏,该说是懒得发挥。」

「这……」光汗了一下:「以虎次郎大变身来说或许真的是这样,但我倒不觉得自己有什麽。」

解决了亮的特大碗拉面已经是深夜九点多,虎次郎的呼噜声成为喝茶吃点心的最佳伴奏;光一只手撑着头,斜卧在长廊桧木地板上,亮盘膝而坐……两人直盯着虎次郎看……而肥猫倒也大方,完全不为所动……继续打呼噜。

「哎!不看他了,」光抄起一旁的茶杯,让苦涩的味道充满喉咙:「越看越觉得自己笨。」

亮倒是笑弯了眉眼:「会吗……我觉得虎次郎很可爱啊。」毕竟他可是我们俩的羁绊呢:「况且你们俩真的很像,很多事情都不自觉。」

「比方说?」懒懒的答腔声。

思考了一阵……亮将视线移动到庭院的鹿威上,分析般的口吻:「就比方说那个预判能力吧,虽然单就棋局来说我们俩在伯仲之间,但舞台搬到现实生活的话……坦白说我还真没有招架之力。」

光听着,空气在回廊间流动的时候,带来细雨潮湿的凉凉味道……

「我倒觉得是因为亮把大多数心思都放我身上了吧,」搁下茶杯,保持侧躺的姿势挪动身体,直到枕上了伴侣的大腿:「我承认我很难搞,要把我搞定……恐怕非常人所能,所以啊……塔矢亮一个抵十个了。」说罢还心爱地蹭了蹭恋人的腰腹……

对於这样时不时的撒娇颇为享受,抚了抚光的发……亮的语声悠远了起来,好像在回忆很遥远以前的过往,诉说着好久好久以前的心思……

「很久以前……大约就是我还不知道你是琥珀的那些年吧,虽然多少有些不服气的成分在,但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一种崇拜心理。」

光卷起眉:「啊?崇拜不是念能力者的我?到想独占的地步?」原来亮表面绅士,对我还有不服气啊?这人的逻辑果然不正常……

揉揉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亮笑笑:「……你啊,这里面现在在想着『这家伙果然不正常』,对吧?」

「噗……所以我说亮你一个抵十个了,」挨蹭的脸颊贴合得更加紧密,语声清晰而温存:「真是知己。」知己,一个就够了。

歉意的眼神,无限爱怜:「我表面上彬彬有礼,私底下对光却很霸道……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也是那些年我伤害了光,所以现在我真的很庆幸……能拥有平静的幸福。

雨声时缓时急,虎次郎的鼾声倒是平稳……好像对外界全然无所觉。

光懒懒地翻了个身,面向庭院……今天在外头晃了一天是有些疲倦……

「……亮的预判能力光用在我身上就已经接应不暇了吧。」比方说离家出走……

「或许吧,」毫不在意虎次郎,拿起一个精美的竹叶状乾菓,凑到恋人嘴边:「以前我曾经以为离乡背井之後,又自己跑到京都的光是因为运气好……一路遇上贵人相助,比方说椿大哥他们……但最近思考起来,与其说是光的运气好,不如说你一直很谨慎,而且也跟爸爸选择坂卷一样,有识人的能力。」

一口咬下嘴边的竹叶,坦率地接受赞美:「都说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了……」

亮笑笑:「是啊,当时还不明所以的我就开始崇拜你了,可能是直觉的知道光虽然生活得战战兢兢,需要依赖他人庇护……却感受到你源自内心的不同内涵。」

光的眼珠子一转,似乎正在考虑什麽……末了似乎放弃,并未开口。

察觉到光的异常,亮一边捏起一个菊花造型的乾菓,送入口中,一边细语:「光刚刚是不是想说什麽?」

「嗯,是啊……不过……」斟酌了一会儿字句,随後仰躺,望着爱人的脸颊:「其实我也一样,该说是……我第一眼见到亮的时候,就觉得亮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你说在棋会所的时候?是因为眼睛吧……」

没有回答亮的问题,光也回忆了起来:「第一次见到亮……很平常的服装、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但是气质明显不一样,当时我觉得『如果能跟他成为朋友就太走运了』。」

「是吗……」抚了抚光的发颈,笑得很温柔:「我觉得幸运的是我,或者该说……其实我们俩都很幸运。」

光只是若有所思地仰望着亮的脸,没说话……眼神中有些犹疑的涟漪……

「……光?」亮开始有些疑惑:「……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麽?」

「……」只是看着,深深地看着,望入翠玉色的瞳……末了淡淡一笑:「没什麽,现在这样就好。」

轻抚的掌心顿了顿,亮的眼神转为恳求……雨声还在和式大宅房顶奏乐。

「别露出那种眼神,我早晚会说……只是……」

亮不解:「只是?」

歉意的眼神出乎亮的意料,漫上了光美丽的双眼:「现在的我还不够资格提起罢了,倒也不是刻意隐瞒。」

闻言,亮安心一笑,继续喂心爱的人吃着菓子:「会告诉我就好,其实我当然知道光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提起,只是重要未必就等於必要。」

「嗯,」安心地接受甜甜的食物……枕得很舒服:「的确不是真的很必要,但我会说的,放心吧。」

虎次郎不知何时也枕上亮的大腿……或者确切的形容该是窝在亮腿上了,一家三口懒洋洋的模样和谐而宁静。

「呵……我还真是左拥右抱了。」望着雨水洗礼下的庭院,亮有些出神……

「嗯,放心,我不会吃笨猫的醋。」

看着亮认真盯着庭院出神,知道伴侣的心思完全转移到自己未说出口的事物上,似乎企图对自己的心思进行推理……而这也是亮一直以来常做的事情。

「……呵呵。」果然,亮的预判能力完全消耗在我身上了。

「不好意思,给您带来困扰,我伯父总是这麽乱来。」

「承蒙校长先生关心,只是……」心中斟酌字句……这该如何婉拒才不会伤害到眼前的小姐的自尊?校长的盛情我真是难以消受。

高挂的萧邦画像眼神透着高雅温润,柴可夫斯基在一旁若有所思……贝多芬不管到了哪个学校的音乐教室画框里,都是张扬着头发的热情模样。

金子正子看了看正在兀自烦恼的塔矢先生,大约也明白对方尴尬的处境--不但拜访师长突然演变成相亲,还以参观校园这种烂理由被推入音乐教室……想来也是伯父用心良苦,希望我好好发挥才选了这地方。

「别想太多了。」金子打断了行洋的思考,尽管对方斟酌用词的时间仅仅不超过一秒,却已经从瞬间为难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二:「我好久没用河合的钢琴了。」说着拉开钢琴座椅,掀开琴盖:「反正既来之则安之,耗过一段时间再回去请安就行了。」

「也好。」

……幸好这位金子小姐是头脑清晰的类型,虽然年轻,但以言词果断的个性来看,在他的同侪之中当属佼佼者……真正有才能的人不需要来路不明的人来肯定自己,自然也不在意我的婉拒。仔细想想,若是一旦被拒绝便觉得自己颜面无光、感到委屈的女性,校长应该也不会居中介绍。

「…………Youthinktheonlypeoplewhoarepeople,Arethepeoplewholookandthinklikeyou,Butifyouwalkthefootstepsofastranger,You\'lllearnthingsyouneverknewyouneverknew……」

指尖流畅地滑过几个琴键後……出乎意料的歌声从钢琴伴奏中传来,在午後暖阳洒落的音乐教室内显得自然不做作……嘹亮而不尖锐的音色传遍室内……

行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相当惊讶,为那样的歌声惊讶。

「Howhighdoesthesycamoregrow?Ifyoucutitdown,thenyou\'llneverknow……」

……很惊人的音色,尽管是几乎不曾接触音乐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悸动。

原来如此,校长先生真是用心了……或许他只是想让我多交些无关围棋的朋友罢了,至於往後感情如何发展,他应该也不强求。

音量控制得正好,回荡在室内的同时,又好像在耳边轻声诉说……流畅的音符似乎能穿透玻璃到远方旅行,或者扶摇直上,到云端游历……而这一切,明明眼前只是一方教室、一架钢琴的空间而已……

「……真是天籁。」片刻後,发自内心的肯定。

「《Colorsofthewind》,」放下琴盖後,对上赞赏者的视线:「谢谢,很多人这麽说。」

行洋看着这麽认真的神情,眼神温和:「你真是位直爽的小姐。」

「我把这句话当赞美收下了,」稍稍让手指舒缓舒缓,依然是一副精明的神情:「现在这样应该不紧张了吧?」

「虽然我明显年长许多,却受到你的鼓励,谢谢。」从音乐中感受到坚强不失温柔的情感,是个好女孩。

「你别在意,我在国外的同学男男女女都一起上课,其实满习惯的,日本棋院应该很少女性吧,你会紧张很正常,况且我是声乐专门的学生,简单说伯父挑了个地利条件优越的场所给我,」盯着行洋思考了一会儿:「说起来我的指导老师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叔级的……

当真为对方的直接笑了出来:「你真的很直接。」不是大人也不能称为小孩的年纪,说起来应该跟小亮差不多岁数。

「我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离开钢琴座椅,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快点把事情处理一下吧。」

迪士尼动画风中奇缘主题曲《Colorsofthewind》,目前故事的时间点是在一九八一年,也就是小亮出生前的五年,当然这首歌还没诞生,不过还是觉得以金子的形象应该很适合这样的旋律,就某种意义来说,金子同时认识了明子与行洋,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故此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