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城 — 第一回

他走在湿冷的石阶，这是一个静谧的村子。很难想像有这种地方，距离城市不远，却又遗世独立，时间彷佛是静止的。

就是这里了。他想。

他要留在这里。

姑且叫它春城，他第一个涌现在脑海的名字。既然决定逃离一切，上天安排他来到这个地方，又何必在意世俗给它的名字。

就这麽定了。

春城。

他是一名国中老师。更精确说来，大约一年前，他是都市里那间明星国中升学班的国三导师。在他的班级毕业後，他辞职了，成为一名流浪教师。

流浪，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走过一个个村子。

放弃升学班明星导师的光环，他成为代课老师，哪边有学校需要，他就往那边去，不管是甚麽地方，离城市越远越好。

城里的代课缺难求，他绕来绕去，总在乡村里转，有时两三天，有时要代一两个月的课，他就如此放逐自己。

春城仅有一所国中，数学老师为了待产请假，还有产後的育婴假。他可以想像，大概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所以，他请校长帮他安排，想住在宿舍里面。

老旧的木造房屋，就像眷村的屋子。两房一厅的格局，大约只有十来坪，大的是庭院，庭院里有棵橘子树，天气热可躲在下面遮荫。

这房屋很久没人住，已不只用破旧所能形容。屋顶需要修缮，很多地方会漏雨，也需要重新粉刷。要弄到能住需要很多时间，但他，本来就多的是时间。

这里很好。他打算布置一间卧房，一间书房。

他打开窗，窗户其实是坏的。院子也荒废了，整理起来正好可以种菜，说不定可以养鸡。

要实现这一切，还是先得把窗户修葺好才行。

他好不容易摸索出方法，顺利钉上窗框，外头居然传来一声讪笑，使他十分生气。

「哈哈哈！」

他承认，他的手法很粗劣，不会钉钉子，好几次还敲到手，毕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土方法。但这人也未免太没有礼貌。他扬起眉，回瞪过去，站在窗外对着他笑的却是一位少女。

笑起来眉毛弯弯，眼睛黑白分明，穿一件白色短裤。看起来没有恶意，只是看见好笑事物忍不住笑的神情。

「对不起。」她道歉了，却还是调皮的笑。「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你真的不会弄窗户，一定是都市人吧？」

「不然你会吗？」好歹都三十多岁了，被一个小孩子这样讲，他不禁动怒。

「我会啊！我常常帮我爸弄……」女孩拿起钉子和木板，居然开始帮他修起窗户，他不得不承认，女孩的手法很专业，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这个女孩，大概也是国中里的学生。不知怎地，他感到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开朗。她的眉宇间有一股倔强，还有一些……似曾相似的哀伤记号。

他就是感觉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