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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记得高三那年圣诞节,白雪纷飞的街道上,他捧着花站在广场上最大圣诞树下等待她。那天,他鼓起很大勇气,花光好几个月的零用钱,买了一束像样成人花束,虽然身上依然穿着学校制服,至少他想在一个特别节日里给她一个特别告白。然而,那双收到花的手却退却一步,眼镜下眼神飘移向四处,她一点也没感到开心。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白熊我很抱歉,接收这束花的人不会是我。」她将花推向他胸前。

「为什麽?因为是高中生还是我们之间有什麽问题?」他问。

「不,你很好,但我们之间太好了,好到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任何关系。」

「有些关系是可以改变的。」他说。

「不,其实我希望的是我们之间友谊一直不变。」她坚定的下了定论後,抬眸看着他道:「这点,你可以答应我吗?」

他没有回答,但也算是默认她给予的关系定律,目送她背影那一刻,他盲然的望着街头七彩的霓虹灯,眼底下模糊影像,是他18岁唯一仅有的画面。他宽厚的肩膀缓缓抽动着,路人接二连三的异样眼神飘望着他,没有人会忽略他,因为他高上任何行走路人一颗头,还有壮硕的身躯,搭配白熊绰号恰如其分。

她大概不会知道那一天,他站在圣诞树下有多久,男人的初恋被狠狠打上一枪,只因为他们关系太好了,换做任何人相信也不会有太美好的回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隔一天她却牵着别班男同学的手,他当下才深深知道,原来她和他之间不单单只因为有好的关系,更主要原因是她早已经有一个喜欢的人。但友谊万万岁,他只能选择将那份情意还有那束花封锁起来。

大学期间,她和他之间因为不同学校而较少有了联系,但偶而还是可以透过网路得知对方近况。他从她好友阿珠那儿听说有一个稳定交往对象,对方甚至希望在大学毕业後能够结婚。

听闻当下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当晚去超商买了十瓶的啤酒,倒醉在青洲大桥下那片草原。隔天一早,叫醒他是一只饥饿许久的小黄狗,舌头舔着他脸颊上残留的味道,他依然再一次狼狈将空瓶还有一身酒味的自己丢进青州大桥下的河里,永远深藏不露痕迹的过着日子。

隔别两年,他接到来自她的电话,是一通来自医院传信。还搞不清楚状况下,他二话不说穿着拖鞋骑着摩托车冲进医院里,翻了不晓得多少布帘才看见头上包着纱布还昏迷不醒的她。

「是患者的家属吗?」护士小姐走了进来,一脸狐疑看着呆愣站在五步之远的他。

他摇摇头说:「我只是接到电话通知来的。」

「这样啊,因为你是在手机里唯一打得通家人里,所以才联络你的。」

「不要紧。」他慢慢走近病床上的她。然後,他的手轻轻碰触着那双纤细的手臂说:「原来我们的关系是停留在家人关系,所以你才会对我毫无感觉吗?」

「先生,能麻烦你通知她的家人吗?因为其实和她同行的先生已经送来途中宣告死亡了。」

「知道了。」他心情突然沉淀下来,看着她细长睫毛下闭紧的双眼,相较於外在环境所带来的坏消息,只觉得也许眼前对她而言才是幸福的,在还不需要面对残酷问题前。

他望着她,她依然留着到腰的长发,像一匹长长丝绸般细柔顺滑,可想而知是她依然爱惜它,如同记忆中的模样,让人着迷。不论过上几年,就算脸颊比起念书时期还来得消瘦些,然而,不需多虑的是他依然忘不了她,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内毫无顾虑丢下一脸错愕女朋友,脚上还穿着居家拖鞋。

「别起来。」他比她还要紧张,用手压住那蠢蠢欲动的身体。

「什麽?」她因被控制而有些无奈,只得乖乖躺着。

他拿起一旁的水杯插上吸管,递至她唇前,不忘叨念道:「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我接到电话那时候,裤子都湿了一半。」

「所以呢?」吸了一口水後,她淡淡的说。

「什麽所以,你一定要在我心上装了颗炸弹才睡得安稳吗?」

他想要让此时有些陌生气氛炒热,但她依然什麽表情也没有。

他只得止住嘴巴,说:「休息一会吧。」

「白熊!」她身体已背对着他,在他还没搞懂前,她补上一句:「谢谢。」

背对着的他,其实心里有股失意,因为他以为时间并不会截断两人的友情,他也一如往昔般的将一切都理所当然,但她那一句谢谢,甚至连一眼都没有注视下的他们之间,其实有更多的陌生让人措手不及。

那一晚,他陪着她,应该是说他陪着的是她的背。他看见月光由窗台洒落的金花,他甚至看见了随即而逝的流星,比起这些他更希望看到会是躺在病床上的她,他比谁都清楚她根本没睡,她正处在一种复杂状态下,所以他只有选择坐在一旁,什麽也没说。

他的一夜照顾,其实并没让两人关系好转,因为直到他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她已经不在床上,空荡的床位摇摆在他眼前,甚至一声也不说的离开医院。只有天知道他到底一个劲跑来是为何,他用最好的解释想要掩盖心里的不快,然而离开医院面对拥挤人潮时,他很快的感觉到一股来自心中涌起落寞感。他找不回要往哪个方向,看着计程车,他随手一揽将手中地址递给司机,说:「麻烦用最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