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伏水和娘亲、林清三人在小庙里待了两天才离开,为了确定母亲的风寒完全好了才动身。

那天,林清才知道席母叫做安语,冠上夫姓就叫席安语,今年才二十五岁,年纪只比他小上两岁,十四岁那年就嫁进席家,隔年就怀上了席伏水,娘家是专门替人织绣的。

天一亮,三人顺着大路走,果然天还没全黑就进城了。

进城後林清陪着席伏水母子两人一同去找要投靠的叔叔,走到信上说的地址後,林清先是皱皱眉头。

「你们确定是这里?」看着这栋破旧的小房子,林清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信上面写的是这里了。」席母也是有些迟疑,这房子很破旧,虽然在大城内,不过却在偏僻的小巷中,窗纸已经破了,门板上也有些小洞,很显然的小叔家的经济状况非常的……不好!

「我去帮你们问问。」林清举步向前,轻轻敲了敲门板。

没一会儿,一个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开门,疑惑的看着林清。

「请问这里是席府吗?」

「您是哪位?」皱着眉头,少女满是戒备的看着林清。

「敝姓林,想确定一下这里是不是席府?」林清再问,对於少女戒备的眼神满是疑问。

「莲儿,外头是谁啊?」屋里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虚弱的样子。

「不知道,问这里是不是席府。」少女转头对着屋里喊,没多久,就有一个瘦弱的男人走到门口。

男子身材很瘦,面色苍白,眼眶凹陷,走路的步伐有些摇晃,扶着墙缓缓的走到门旁,睁着眼看了看林清。

「小叔?」席安语不大确定的喊着,看着门口的男人,那病态的模样让她很是震惊!

「大嫂……」席惠听闻声音才看清站在林清後头的女人与孩子,他的语气有些惊讶与不确定。

席母拉着席伏水走上前,担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记忆中的小叔原本是个书香气质的翩翩少年,怎麽成了这个样子?与她丈夫前两年生病时的模样很像!

「叔叔。」席伏水睁着一双清冷的眼,在母亲的言语中确定这病弱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亲戚後,礼貌的开口喊了声。

席惠闻言低头,看着席伏水笑了笑,嘴角扯出的弧度很温柔,看着席伏水幼稚的脸庞,隐约能看见大哥童年时的稚气,有些怀念与伤感。

「大嫂,你们赶紧进来,别站在外头吹风了。」席惠侧过身让个通道出来,将林清和席伏水母子请进门。

进了房,入了座,席惠又赶紧唤着少女去端茶,等人都坐定後,男子才缓缓的开口。

「大嫂,这是我娘子,莲儿,我们成亲时大哥正好病了,所以我们才没有去找大哥,希望您别见怪。」席惠对着席母轻轻的道,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明白自己的礼俗不对。

「没关系,是我们做大哥和大嫂的不对,没有来给你们祝贺。」席母歉然的一笑,席家在南部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是好歹有房有田不需担忧吃穿用度,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

席家二老十年前就去世了,那时席母也才刚嫁进席家,席家二子为父母守孝三年後便离家打拼,好不容易在京城里落脚也有了不错的工作,安定之後每年都会寄家书。

两年前信里提到在城里认识一个姑娘要论及婚嫁,可惜当时席父已经身染重病,为了不让自己的病情影响弟弟的婚事,也不想要耽搁人家姑娘,所以没让他们回去席家,还记得那时候席父也托人拿了一些钱给自己的弟弟,既使当时席家大宅已不复以往。

「大嫂,我……我想请问一下,您今日来是要……」一旁的莲儿唯唯诺诺的开口问,刚才在门口她的态度是有些不和善,但是并非对席伏水母子不敬。

只是因为丈夫病情严重无法工作,家里的财产用尽,能典当的都已经典当了,甚至还欠了一些人钱,她以为林清等人也是来要债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像读书人,但是那些上门讨债的人其中也有不少是文明人,开口很礼貌,动起手来却毫不客气!

「莲儿!」席惠对着少女低声吓了一声,他当然清楚席伏水母子的来意,但是今非昔比,当时的承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能不能信守……

他不是个失信的人,只是对於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是自身难保,母子两人跟着他只会更苦!

回应男子的是少女羞窘的表情,她的问题其实无须问也会有答案,她又怎麽会不知道大哥家里状况呢?

「叔叔,您的身体怎麽了?」席伏水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与其担忧能否投靠这位叔叔,还不如先解决他们家目前的窘境,如果病了,赶紧趁林清这位大夫在这里先替他医一医,还能省点医药费呢!

「病了。」席惠微笑着,很无奈,很沧桑……

这病难医,很多大夫都看不好,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人都是倔强而自私的,在还没真的伸直腿阖上眼以前都想再和阎王拼一拼,不过照目前看来,他是输定了,没法陪着他心爱的娘子白头偕老。

「林公子,请帮帮我叔叔。」席伏水拉了拉林清的衣袖,表情依旧淡漠,求人帮忙的模样和前两天夜里一样,冷漠带着一点命令式的口吻。

林清挑眉,这两天相处下来他算是明白席伏水这孩子的性子了,冷静、精明、聪慧,脑子好,身体骨子也好,是个练武奇才,就是瘦了些,也难怪杨夏会将自己传递凝璞楼袭人的信物交给这孩子,眼光挺好的。

「那个……林公子,能否麻烦您帮个忙?」席母知道不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人帮忙,可是毕竟人命关天,帮他们席家这个忙,她日後必定做牛做马的回报对方。

林清低头思索,他也算是让杨夏那群人给撇下了,任务能否完成这档子事也并非要有他才行,他的存在纯粹只是郊游兼监视,监视那位杨夏楼主做事别总是肆意妄为,反正杨夏那群人是已经追不上了,何况未来的凝璞楼袭人的母亲都开口了,那就帮吧!

林清没说话,直接走向前拉住男人的手把脉,这脉象听来……唉!

将席惠的手放开後林清坐回位子上,与方才微笑的表情不同,有些严肃,似乎遇上大难题了。

「你病多久了?」林清问着,语气有些冷然。

「年初开始的,原本以为是风寒,可是情况一直没有好转,看了很多大夫也没用,入秋以後就越来越严重,夜里都还会咳血,而且全身无力也没法进食。」回答的是莲儿,她很忧心自己的丈夫,两人是两情相悦然後成亲的,她是个孤儿,原本是在城里的布庄打杂,後来遇上席惠……

席母听着皱了皱眉头,这病徵和丈夫当时一样。

席伏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後又看了看席惠,最後将视线放在林清身上,他知道这男人肯定有办法救自己的叔叔。

「这先吃上七天,每天早起睡前各一颗,我再观察观察。」林清想了想後拿出自己木盒子里的药瓶,与前两日给席伏水的青瓷瓶子不同,这个是木头制成的,上头刻了些图案,让人有看没懂。

拿过药瓶後,林清起身往外头走,离开前道:「我去前头找间旅店住,七天後我会再过来。」

席伏水母子两人原本是要投靠小叔的,不过看这样子似乎也只能另寻他法,在莲儿想尽办法找出一床被子给席母二人後,又去将另一个放杂物的房间清乾净让两人先住下。

「对不起,大嫂,要先委屈您先住这儿了。」席惠和莲儿两人极度的抱歉,他俩都清楚席伏水母子的状况也不好,如今又欠上林清这位大夫人情,怎麽样也说不过去。

「没的事儿,你好好养病才对。」席母笑了笑,能有一床被子与遮风挡雨的地方对她母子二人来说已经很好了,有什麽好委屈的。

第二天,席母就在城里找了一间织布坊,正好要请个手工精巧的绣娘,当场拿出当年织给丈夫的帕子给织布坊的老板看。

再隔一天,席伏水母子就搬离席惠的家,住进织布坊里的工人房,供吃供住还有月奉领,算是不错的活儿。

而林清也在城里替席惠治病,偶尔去织布坊找席伏水母子聊天;放假时席伏水母子也会到席惠家里看看病况。

席惠病情好了许多,席母会手把手的教莲儿织绣,莲儿靠着针线活儿也赚了点钱,一切都在好转!

一转眼,冬天过了,席惠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林清依旧在城里没走,席母在织布坊里的绣工精湛,龙腾凤舞是绣得栩栩如生,很快的在城里开始有了名气,加上林清私下教导席伏水关於管理的问题,席伏水跟在织布坊老板身边也帮着布庄的生意,原本不过十多人的织布坊越扩越大,工人越来越多,母子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越来越好,至少在那年的冬天以前,一切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