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是出现於听觉器官的虚幻的知觉,是精神病人常见的症状之一,尤其多见於精神分裂症。精神分裂症的幻听多为真性幻听,也可有假性幻听。如假性病人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声音是通过他的耳朵听来的,声音是在外界,离他一定的距离出现的。有真性幻听的病人则会具体地说出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存在於他的脑子里或肚子。」

──幻听的定义

刚出生的时候,胡辛哭得好大声。

听见她哭得那麽凄惨,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不知怎地也跟着哭了起来──理应被现实世界的庸碌给缠扰得麻木无感的大人们,也在胡辛爆出哀号的那一刻,统统坐地大哭出声,像是失亲失怙的无助孩子。

又要来尘世受一遭苦难了。

或许有人会用这种角度解读婴儿哭泣的缘由吧。

但那时的胡辛如果会说话,她会直直地瞪视你,告诉你,事情不是这样的。

不过几个月大的胡辛躺在婴儿床里,和出生时悲惨的模样不同,是个安静到有点异常、乖巧又好带的孩子。人家喂、她就吃,人家拍、她就笑──胡辛像是想把一辈子的笑都在孩提时代用光似的,一天到晚都在呵呵地笑着。

甚至在无人的房中,她也会忽然拍手大笑出声。

………………

…………………………

……………………

………………

那是一首她完全听不懂的歌,但她听了这首歌就想笑,笑完,就想睡了。

等到胡辛会说话和走路时,她就不爱笑了,而是变得喜欢自言自语。

我叫…夏,知道吗?……我……你,外面太阳很大……玩吧。

「好,我们出去玩。」

小胡辛摇摇晃晃,跑去拉正在做裁缝的妈妈的手,说她想出去玩。

妈妈很抱歉地说自己没空,摸摸胡辛的头,说她自己出去玩,没人看着的话就太危险了呀。她摇摇头,天真地说:不会呀,有人会找我玩的。

妈妈没有多想什麽,只是叫她自个儿去堆积木。但是,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会传来小胡辛自问自答的声音。

「对不起,妈妈不让人家出去,明天再去晒太阳,看小鸟。好不好?」

……好。

胡辛七八岁的时候,妈妈开始感觉不对劲。

胡辛经常躲在角落,小小声地自言自语,有人凑过去听她在说什麽,她还会站起来,用小小的手充满怒气地把人推开。

「不要偷听啦!因夏说偷听人说话最不礼貌了!讨厌!」

是殷夏啦,唉,我的胡辛,你什麽时候才会长大呢……

被胡辛推开第十六次以後,妈妈生气了。那种怒火里,也有着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她的女儿在和她看不见的人(人?)对话,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然後妈妈开始怀疑:胡辛该不是中邪了吧?

孩子的体质和大人不同,或许她真的是遇见了什麽神神怪怪。妈妈抱着这种想法,带胡辛去找了很多庙祝、乩童,但是任何驱邪方式对胡辛都不起作用──胡辛总是大哭大嚷着把装了符水的碗砸了,一边大吼说:「殷夏说你们才是鬼呢!」

难道不是吗!当初是你们、对,你们……要不是你们这种人、要不是有你们这种人,我们当初也就不会……!我不想害胡辛背上孽,不然,我一定要她把你们统统杀了!

听到这里,胡辛坐地大哭,好像受了「当初」那些委屈的,就是自己。

数星期过去了,妈妈精疲力尽地带着胡辛前往清单上最後一个地址。这是她大陆的姑姑给的名字,听说治好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疯病,比那些收钱的乩童都厉害。

那不能算是庙,只是门口有块纸板,用麦克笔写着「帮人收惊、取名等」,连个「黄大仙」之类的名号都没。胡辛跟着妈妈踏进没开灯的前厅时,里面只有一个头发花白、凸着肚子的老头正在稀哩呼噜吃着拌面。

没用的,找谁都一样。胡辛,你别听了那些人的话,千万不要。

「好,殷夏。」

对那时候的胡辛而言,那个老人就像路边指挥人家搬东搬西的工头,就算殷夏不讲,她自己也不会想听这种人的话。他要是敢再要她喝什麽乱七八糟的水,她就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

那个老头一边吸面条,一边听妈妈解释胡辛的情况,随後就放下筷子,招招手要她过去。他用刚吃完面,脏兮兮的右手,撩起胡辛稀疏的浏海,把掌心贴上她额前,那只大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

他静静地看着她很久,眼神锐利得似乎切开了她的意识,和某个更深层的东西说起话。

你是谁……?

「你说他是神棍啊,殷夏。」胡辛忍不住说,那个老人伸手要她安静。

──对,我爱着她很久很久了。

──那又怎麽样,很痛苦也不甘你的事。少来管我们的事,你们都一样!

殷夏很激动地大吼,她听着觉得难受。

「谁跟谁都一样,殷夏?谁跟谁?」胡辛忍不住问。

没有人回答她。

殷夏愤怒地沉默下来,彷佛有人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没有和胡辛多说什麽。

直到妈妈开始咳嗽,那个人才摇摇头,把手拿开。

胡辛额前留下了维力炸酱面的味道。

「你家小孩没中邪。这是缘,也是孽。」他叹了口气。「现在居然还可以看得到这麽紧密的咒,如果你们真要这样死死纠缠对方,那是注定要受苦。」

「你在说我跟我女儿?」妈妈把她搂得紧了点。

他不发一言,挥挥手,把胡辛和她妈妈都请走了。回家的路上,胡辛和妈妈并排走在马路边边,妈妈叨念着这个人比前面几个都更不靠谱,钱不收归不收,却也没做什麽真的有用的事情给人看看。

而胡辛看着夕阳西下的大马路,又开始自言自语。

刚刚那个人说过的话里面,她最有印象的字,只有几个。

「殷夏,什麽是缘跟捏啊?」

是孽啦,唉。胡辛,别听他说什麽邪啊孽的,我们是注定的,怎样都不分开。

「可是他说朱定要受苦耶。」

是注定啦。胡辛,我们已经受苦很久很久了,你这一世,只不过是百世之一。

「什麽是──」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妈妈狠狠打了她的头一下,听起来快要跟着发狂了。

寻求民间信仰来驱除殷夏的手段,可以说是彻底失败。这种方法甚至让胡辛和殷夏更加地要好起来,胡辛对妈妈有了提防,不管妈妈说要带她去哪,她都会先问个一百次「我们要去那里做什麽?」

这让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坏。

为了保险,妈妈也采取文明世界的做法,带她去看过一次儿童精神科。

「殷夏,你知道什麽是儿里青田斗吗?」胡辛歪着头看科别的牌子,嘴里咬着柜台小姐给的葡萄口味棒棒糖。

那是「儿童精神科」。我也听过很多次这种东西,但他们跟那些神棍也差不多。胡辛,你不能相信他们。

轮到她的号码时,她和妈妈一起进去,坐在椅子上转个不停。医生和她妈妈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东西,她想问问题,但是妈妈都不准她说话。

「──通常,在年约六到八岁时,幻想自己有个不存在的朋友是很正常的。只要她的幻想朋友没有做出伤人的行为,那其实妈妈并不需要太过担心。小辛,你的朋友现在心情怎麽样呢?」

小辛?小辛?──天啊,我想用刀捅他。

「殷夏说,他想痛你,不对、统你。」胡辛笑咪咪地说。

医生的表情是压抑不住的愕然。

「呃,这种情况在小二小三之後应该会好转;如果没有,再带过来做个检查。」

回家以後,胡辛被痛打了一顿。妈妈要她以後不准在外面发神经,不然就天天打她,打到她把那个什麽夏的给忘得乾乾净净。胡辛哭得很惨,因为妈妈不相信殷夏的存在,还因为她老实回答医生的问题而打她。她又伤心又生气,但是她太怕被打了,只好就这样应下来。

之後几次,她躲在洗手台底下、浴缸里面、沙发後面,偷偷和殷夏说话,但只要被妈妈抓到,她就会被狠狠地用皮带抽得号哭不止。

胡辛、胡辛。

「嘘,殷夏,我不能和你说话。妈妈会打我。」

最後,她为了不被妈妈发现殷夏又跟她说话,就不理他;结果,她渐渐地听不到殷夏的声音了,像是他气她不理他,所以他也不理她了。原本听得见的,因为能和她说话而很愉快似的男性声音,慢慢像是收音机抓不到讯号一般,消失不见。

妈妈曾经带她去看的精神科医生的话果真应验──胡辛升上小三那年,她已经再也听不见殷夏的声音。她正常地交起朋友、上学,但她的脸上总是有种化不开的阴郁。她和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忽然发现对方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人,而露出恐慌的表情;同学一起玩的时候,她会转头问殷夏问题,却看见同学惊讶的表情。

「谁是殷夏呀?」

「喔……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她很想念殷夏。

但他再没有出现过。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胡辛就这样看似正常地满十五岁,升上了国三。

而她并没能够活到那年年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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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只会有五六章(真的,骗你们就让我故事全部更新不完(等等

所以我有开新坑的权利啦

要是有抗议的话就正面来跟我对决,抽牌吧!

好所以要嘛这篇近期更完不然下一章就是依然写作中的翅膀第五章,由於《翅膀》是在写作《CodeZero》时调剂用的故事,那我就不晓得〈自成双〉是拿来干麽用的故事了……

被新梗Gank的痛苦你们懂吗(单手掩面

好啦不乱,最近是期中考周,不利於故事发想的一段时间但我还是会持续写作,

各位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