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未过身时教我看天,说,天文台不管用,自己看天色就最准确。凡是有风雨前的一天黄昏,天就变得很红。我曾想像天空若不是蓝色,会变成怎样?终於有一次,我看见红色的天空。那是一种瑰丽的红色,像花,轻纱似的罩着地上的楼宇、你、与我。

这条邨有几座私人屋苑的外墙是棕色的,在红纱下成了一道道血危墙;苍翠的树木沾上红色,如危楼旁边的枯树,有归鸟立在枝头哀鸣泣血。紫杜鹃也成了盛载葡萄酒的杯,花蕊在里头滴血,那血有蜜的芬芳。天上的云结集起来,很厚,像急救病人後产生的一团团血药棉;云一飘移,我又彷佛看见女人的裙摆,那种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所穿的蓬蓬长裙,随舞者的曼妙姿态,在我眼前摇曳,引我出去,在地上乱走,与他共舞。

然後那种红色随时份加深,终於变成一团瘀血。万物皆红。我伸出自己双手,以为我一身白皮肤也会染上红,但没有。我那时偷偷拿了家里的剪刀,在手臂内侧用刀尖硬是划了一条痕,因剪刀尖较钝,我反覆刻了几次才有鲜血涌出来。在美面前,任何痛楚都是次等。可是,那些血看起来不是红的,而是一种近於黑紫的色泽,一滴血流到我白色的T恤上,才形成深红的泪花,却不是我爱的那种鲜红。

不知为何暴风雨前夕总能看见红色的天空。也许红色象徵警示,天是为了预示一场大灾,才特地发出这一个信号。我不知。我只知以後一看见红天,就要外出,只是我再也不像儿时那麽傻去伤害自己身体,而是拿一本画簿跟一支素描笔,画下我看见的一切。这时不需要用红色笔,因为在天空下,画已自然染上了红。

从此我凝视那些在红天下所画的速写,抚上纸张,还彷佛能抓住某种热情或伤逝。在我眼中,它们是红色的,只是别人感受不到红色的情怀。

我今天生日,上天给我送上一份礼物——红色的天空。

在画室里,我用水彩去画了这一幅画:《红》。画上三分二位置是一片红色的天,余下三分一是染上红色的草原,草上有一只兔子。那只兔子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兔子,故此牠是画里唯一不是红色的东西,因为我始终坚持兔子是黑色而非白色。牠照旧长得胖大,有一双无辜的大眼,有一对耷拉在脸儿旁的大耳朵,但腿上有伤口,血迹凝在伤口处成瘀黑色,故此牠才停滞於草原中心,无法前进,也无退路。

我架起一个木画板,用大夹把画纸夹在画板上,翘着腿,捧着一只只有红色、白色跟黑色的彩碟,伸长手妆点着这一幅《红》。

「你这一幅画很是肃杀。」

我只是在画自己喜欢的东西。阿sir,我觉得每一个人总是兜兜转转地做着同一件事而不自知。梵谷反反覆覆刻划自己内心无人倾听的寂寞与疯狂,林布兰一生都在画自己的肖像,李白一生写轻狂,王家卫永远对焦於一个逝去的年代。阿sir,你呢?你这一生都在做什麽?

「画画,不就跟你一样。我喜欢画明亮欢欣的场景,人生有太多不如意的事。去刻划寂寞与伤痛的人已经够多,不需要再有我。」

我比较简单。我只是在追逐红色。多奇怪,其实红色一早在我体内。划破我的皮肤,底下便是红色的血和肉,但我没勇气去看,於是不断寻找代替品。红色的印章、红色的可乐瓶、红色的颜料、红色的画,以及红色的感情。

「红色的感情是怎样的?」

是这样,就像这幅画。一开始是浅淡得像白色的粉红,轻飘飘,也没有质感,像那些人造的棉花糖,甜到牙软。情到浓时,是鲜红的玫瑰,就因为太鲜明,盖过了生活中其他颜色,眼里只有那朵放大的玫瑰。发生关系时,是玫瑰内里瘀血色的花瓣,那是一种包藏於甜美爱情中、苦涩的果实,伴随着血液、痛楚与快感,在人身上烙上胎记,终生无法洗去。情感变质,像开始枯萎的玫瑰,每一瓣的边缘透着中毒的紫黑色。情感死去,便成了黑色,黑色中永远夹有一点红,正如爱恨永远交缠,人无法在憎恨一个人时不爱他。

「那这只兔子呢?」

牠是我养过的兔子。不知为何,今天忽然想见牠一面,便将牠画出来。牠腿上有旧伤,老了後就不良於行。牠没精打采,不再咬我手指,不再跟我撒娇,像一块灰黑色的肥肉,天天窝在笼里等死。我想过给牠一个痛快,但下不了手。於是我每天起床後,就跪坐在笼子面前,看着牠,希望牠会再用一双大眼睛凝视我。但牠没有,也许牠怪我不肯亲手了结牠的生命。

某天我起床後,已发现牠死在笼里——安静地,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牠离开这个世界。那天的天空很红。我婆婆只说暴风雨前夕的天空会变成红色,可是,我每次面临重大变故时,天空也会变成红色。我在想,或许兔子死前的姿态便如我这画里一样,因受了伤而无法离开一个空间,在漫天彻地的红色下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陌生,变得自己也认不出来,才选择保留最後一份骄傲,死於寂静,而不死於任何人怀中,而不死於任何感情里。

「肥仔,你今天有点不妥。你别再画了,回家休息一下,也好向真赐交代……」

阿sir,真赐刚才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他已收拾好行李,离开了。他叫我这几天也尽快上去收拾东西,好把房子退回给房东。

「这……」

此时,我感到手袖传来一股柔弱的力劲,却是一个小男孩轻轻扯着我的衣袖。那男孩我认得,是新近一个月才下来学素描,天份极高,画得比一个学了一两年的学生还要好。他有一张扁平如猫的脸,两眼小如绿豆,嘴巴宽大,门牙空了两个缺口。身体瘦小,头又大,像个插着南瓜的稻草人。

「什麽事?」

他指着我画里的兔子:「我想要牠。」

你猜牠在做什麽?

「我猜牠在休息。牠欣赏一片红色的天空,心里平静。」

你觉得牠快乐吗?

「我觉得牠既不快乐,又不完全不快乐。就好似……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每过完一日,都会有这种感受,事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只有在我画画时,事情才有点不一样。」

我没再问他,只信手拈来一张画纸,用红色marker画了兔子的速写:那时兔子还年幼,跑跑跳跳的,彷佛在笑。男孩却说这不是他想要的兔子,他说他只想要一只看来不快乐、又不完全不快乐的兔子。我问他为什麽执着於此。

「因为我、你、徐sir跟我父母……大家看起来都是这副样子的。」

我画完我要画的一切,就将这些都送给人。兔子的两幅速写都送给男孩——我想在画角写下「赠XX」的字眼,便问男孩叫什麽名字,他摇摇头,我再问,他说:「我讲不出。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是我父母代我起的,不是我自己的名字。等我有天想到,再告诉你」,我便写下「赠某」——《红》则送给了阿sir。

「你这幅画很出色。你自己真的不留?」

我留又有何用?我想看时,来画室就能看见。若我拿回家,束之高阁,就无人看见。我画画也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内部展露於人前,供人谈论或批评。阿sir,请你收下它吧。

我给父母打了通电话,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一点才能回家食饭,叫他们不用下酒楼等我。

我去了我和余真赐住了半年的那个家。一走入单位,一片昏暗,厨房地板布施了一层暗红的光,那是因为厨房有一面大窗,外边的光自窗透入去了。我受到红的牵引,走入厨房,也没回到房里执拾东西。那时天已渐暗下来,我将肩上的背包放下地,觉得肚有点饿,打开冰箱想吃些东西。我就是这麽一种人,无论发生什麽事,都有生的慾望,都有食慾。

冰箱里有个大约两磅重的圆面蛋糕,外缘挤了不甚美观的忌廉花,中央洒了朱古力薄片与杂果,并用朱古力浆写下「生日」,没有「快乐」,我猜这是一个未完成的蛋糕。可转念一想,这其实有意思:没有快乐的生日。我没资格食这个蛋糕,便将它放入冰箱,也不舍得毁了它,打算让它随时间腐烂,以至无人记得。

可惜随了蛋糕便无其他东西可吃。也许等会儿饿得不行,才去煮个公仔麪。我坐在厨房窗口前,挨着厨柜,仰首望着窗。这扇窗没有精美的窗花,只有根根生锈的铁枝或竖或横,形成三行挡在窗前的长方格。公屋里的窗都是这样的,我有时无聊会握着铁枝,把脸贴近铁枝,扮监犯渴望逃狱的姿态。余真赐一见了就会说我无聊。

其实我不爱装傻,这只是装给余真赐看。我知道我在他心内是什麽人,所以不时表现这种形象,让他感到熟悉。他常常说:

「你知道吗?你每次握着画笔,我就不认识你。你握笔时脸上没有笑容,瑟缩一角,融入成为这间屋里了无生气的陈设,好似要将自己彻底收埋,精神都投入到画里去。你眼里没有我,没有画以外的其他东西。」

所以我才养成速写的习惯。不够五分钟画一幅素描,在余真赐注意之前我就已放下笔,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不知我还能够画多久速写。

这时我又拿起画簿与红色marker,画画。余真赐走了,我可以尽情地画。水壶——我和他一起去楼下杂货店买,他说他以前家里就是用这一款水壶,半透明蓝色胶壶,轻身又摔不破;碗碟——白色玻璃滚了蓝色边,写着「万寿无僵」,我说他老土,他说我不识得欣赏传统。余真赐挑选的家具与他新潮的打扮不相称,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只是在反反覆覆追寻着某一种事物,则余真赐便是用他的未来,去追回他失落的过去。

但他并不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与过去愈来愈远,他眼里所见到的过去只不过是沙漠上的绿洲,很美丽、很滋润,实际上那不是真实的过去,只是幻觉。他是永远追不回真的过去,至死,他都只是被象徵过去的物品簇拥着,死在他自以为追得了的日子里。或许这就是他的骄傲,他一早知道自己追不回,只是若不去追,他的人生就没意义。

余真赐不喜欢别人跟他讲真话,所以我就没有将这些告诉他。

其实人知道自己追寻,那又如何?我们永远追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因为现实与想像总有落差。即使追到,我们也会认为它不符合自己所想的那回事,於是以为自己追不到。所以人的一生陷於追逐,只有死才能结束。

每一个家只是一处停留的地方。留得久了,四肢因太久没有活动而迟钝,那时,我们又要飞。飞到累,才筑新巢。然後又飞。

我画起余真赐的速写来:他的侧脸,他睡着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发呆的样子……就好似我当日画一幅蟹爪菊送给亚祖,即使眼前没有蟹爪菊我都画得出,即使眼前没有余真赐我都画得出。以前我画亚祖也是这样的,即使眼前没有亚祖我都画得出,但亚祖是人,不是蟹爪菊,他的生命较植物长、也会改变,我太久没有见亚祖,不知他外表变化,终於我失去画亚祖的能力。

再过一两年,我也会失去画余真赐的能力。每一个我爱慕过的人在我生命里,都是一幅幅已完成或将完成的画,有一天我会画完它们,将它们封印於记忆深处,直至面目模糊。能够让我画一世的画,就只有红。

所以我热爱用红marker画速写。我是在画红色,而不是画其他物件。画中主角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束束一段段一丝丝一条条一块块的红色。

我生命里没有文字,没有名字,只有色彩。色彩蕴含我难以表达的情感,一切话语融於颜色里,我不记得自己讲过或没讲过什麽,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什麽。

我渐渐看不清楚画簿上的线条,天空变成黑红色,我看见街灯亮起,如炼狱里飘浮的鬼火,无家可回。我感到一阵生的可怖,因四周空荡无可依靠,而以为自己也变成鬼火苗。於是我搬动厨柜、洗衣篮与放置水杯跟水壶的矮胶架,靠墙围成一方小小的空间。我挤入空间里,让物包围着我。画簿、手机、背包、画笔,都被我放到物的外围,触不到。

我屈膝,肚腩给挤成一团顶着大腿,顿时使我感觉不了胃部的空虚。我双手圈着小腿,靠着墙,灰尘使我鼻子痒而痛,却使我感受到生的感觉。呼吸声与抽鼻子声是空间里唯一的声音,仰脸,看见窗外有一轮明月。月亮看起来像个发黄的光酥饼,不乾不净地黏在黑红色的天空,我的手机比月光还要光,在地板上发抖、发光,响起震动时呻吟似的声音。

「你有什麽要解释?」余真赐最後一次跟我通话时这样问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看见的都看见了。」

「你不爱她的,对吗?」

我确实不爱她。

「那你为什麽要跟她在一起?」

她是个好女仔。

「你有吻过她吗?你有爱抚过她吗?你有跟她睡过吗?你有……」

你认为重要吗?我说无,你就会不在意?在你心内,你永远记得我背着你交过女朋友,就算我再作什麽解释,都拔不去你心里那根刺。

「你为什麽不说?我就要听你说,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我就沉默了。

「你说话,你说。你说心中有刺,我之前不也跟过很多人有关系吗?你知道的。我那时明知你几时上来,就特地挑那些日子才带人回去搞,等你在门外就听到我跟别人做爱的声音。我当时好想你破门而入,想你指着我鼻头说我贱格,想你气得七窍生烟地叫我解释或叫我离开那些性伴侣。哈哈……但你无。你好似一个大楼看更般,经过我房门,不闻不问,就算我开了门向你招手,你还是不曾进来。你根本不想入来,你从来无想过要走入我生命或让我走入你生命。你只是觉得要救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留在我身边,我会变得愈来愈坏、再也走不上正轨。」

我沉默了。

「我今天就走,你这几天也上来收拾好东西,我……我将这房子退给朋友,不租了。」

我沉默了。他挂线了。我听着彼端「嘟——嘟——嘟——」的机械式声音,直至脑海一直昏沉,冲了红灯差点被车撞倒,才大梦初醒。

沉默像一层厚胶,黏附着我的手脚,使我动弹不得。我在黑红的空间里维持这种缩成一团的坐姿,习惯压逼而寻找到当中的安稳,轻轻吸一口气,也听到细微的抽气声。我情绪平静,但心跳动得愈来愈剧烈,使我感到一阵生命力过强的痛,泄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我被那一下呻吟震住,没想过自己的声音在斗室中是如此响亮,把那呼吸声压下去。我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我好似不再是我,或者说我刚刚看见一个我不熟悉的我。

我再用喉咙发出一声类近讲话的「啊」,也许太久没有喝水,声音听来很暗哑。

「啊——」我拖长语尾,像火车的长鸣,带有微弱的震动。

「啊?」我语尾上扬,模仿儿时发问的神态,企图以现时沙哑的声音发出我早已失去的清脆童音。

「啊……」我语尾先是高扬,再渐渐减弱,用尽我胸中的一口气把叫声拉长、拉长……至我没有气,语音才缓缓消散,像一根硬生生被折断的红线,末端还有根根幼丝哀怨地飘摇於风中。

「牙、亚、阿、丫、阿、亚、牙……」我模仿合唱团的开声练习,发出不同声调的「啊」,忍着笑意。我像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把这几个音反覆含在嘴里把玩咀嚼,改变节奏速度,不断唱出这段旋律。我竟笑了。

「亚——丫!」我愈叫愈起劲,愈叫愈大声。因为我知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本来这一个家就只有我跟余真赐知道,现在余真赐已走了,不可能再回来,我便独自处於这个家,享受着疯狂的孤独。孤独即自由。人身处於孤独中,做任何事情也无人知晓。人身处在黑暗中,脱离光的监督。我虽然坐在一堆柜与架中间,却不感到拥挤,疲累时让死物支撑我的身体,我仍闭上眼,玩味着「啊」的音乐。

我很久没有做游戏。

我记得对上一次做游戏时,兔子还未离开我。牠像我画给小男孩的第一幅素描般,在家中的地板灵活跳动,我从来不知牠矮胖的身子也可这样灵活,後来长大一点听见别人说「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方知所言非虚。

兔子从不想捕捉我或困着我,相反,牠总是想逃离人类的捕捉。牠就是知道被捕後的痛苦,才不施於他物身上。在兔子面前我没有名字,兔子在我面前也没有名字,我用不着呼唤牠,只要向牠伸出双手、敞开胸怀,牠就会停下来,用一双眼看看我,又跳入我怀里,结束一次追逐。

兔子与我的追逐跟人的追逐不同,前者以「寻回」为结局,後者没有结局,一直,也是一场场追逐,死後由後人去做新的追逐,去延续历史。

我已经很久没有因想起兔子而流泪。手上没有大白兔糖。我不知我这眼泪是从何而来,正如我不知道兔子离开我之後,又去了哪里。牠下一辈子还会是兔子吗?牠下一辈子还会被别人所拥有吗?我只知若牠下辈子成了人,就注定不幸,注定不能脱离於追逐,至死不能逍遥。

我因设想兔子下一辈子会拥有像我这种命运,不禁悲从中来,掉眼泪之余,呼吸不顺,胸口以我所不能忍受的频率抽搐着,我痛苦地咽着口水,频密地嗝着气,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抽动,就咬着下唇,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舒出来。我感到呼吸畅顺了一点,才不再咬紧唇,但这时潜藏在胸中的气爆破,使我因一下力度强烈的打嗝叫了一声。

不知是打嗝的缘故或别的,我叫了一声又一声,「啊」、「啊」、「呃」,就像硬生生呕出几个大泡沫,再用针戳爆。

卜。

啵。

它们响亮地爆裂。

我哭到无力,眼泪也收了。所以人是不可能哭死,泪也不可能流尽。水龙头一关,就没水,但之後无意中再扭开,水又源源不绝流出。人的眼泪可以说是有限,从某些角度看来,又当是无限。

我平静下来。柜後的手机再次发亮与震动,像钻地声般残酷地侵入我的耳朵,逼我行出去跟它厮杀,我知道我和它无可能共生,我必须毁了它或让它毁了我。

不要再吵了。

收声。

我平白张大口,大到极致,沉下丹田,用尽每一分力气鸣叫——

在我雄厚的叫喊声中我听不见世界里任何声音。我只有我,我看不见我以外的东西也听不见我以外的声音——

我竭力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