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每天都会来到Dewia替绿换药,每一次上楼都带着绷带、药和一碗巫紫绫做的鸡肉粥。

男人的动作一直都很轻柔,刚开始伤口还很严重时,纱布黏在伤口上拉扯皮肉,一忍不住痛而倒抽气时,男人就会停下动作,伸出另一只没有沾药的手,轻抚他的眉间,等到他好一点再继续动作。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动作是完全的温柔体贴,有时他没有睡醒,他来了也没有叫醒自己,等到他睁开双眼,凡已经替他换完药,而自己则完全没有感觉到不适也没有被吵醒。

他是继巫紫绫以後,第二个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关心的人。

这一天,出现在房里的除了凡,还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嗨!好久不见啊!小可爱。」席恩笑着对他挥挥手。

「拆线。」凡瞪了他一眼,开口淡淡的解释。

绿浅浅的笑开,觉得这样的凡更平易近人。

席恩对凡吐吐舌头,打开红色的箱子拿出麻醉药和拆线的工具。

凡没有说话就要走出房门。

「你不留下来吗?」席恩一边打麻醉,一边问,有些惊讶。

「有事,你,照顾。」想起几个礼拜前玄珀放在他房间桌上的资料,被他搁在车上的置物箱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是个好时间。

「好吧!正好我跟小可爱可以聊聊。」席恩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挥挥手,一副要他不要再打扰他的样子。

凡眯起眼睛,没有再说话就出去了。

绿一直挂着轻浅的笑容,这样的凡,真的和平常很不一样。席恩俐落的拆掉他身上的缝线,手动得飞快,看得绿眼花撩乱,倒也没有向他说的和自己多说些什麽,不一会儿,线也拆得差不多了。

「好了。」席恩露出满意的笑容,收拾着一旁的东西。

「呐!小可爱,你对那颗冰块有兴趣吗?」原本以为他收好东西就要走了,席恩突然笑笑地看着他,说出一句让他傻眼的话。

有兴趣……什麽意思?

「你都不知道,凡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一颗冰块,可是他认识你之後变得比较像人了。」见到他眼里的疑惑,席恩笑容依旧,拿出一支耳温枪测量他的温度。

比较……像人?妈妈桑说凡的责任心很重。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我猜凡可能喜欢你哦!」看了看耳温枪的温度显示,席恩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微妙。

绿整个人呆住了,不是吧……凡总是面无表情,动作虽然很温柔但也跟第一天没有很大的差别啊,唔,其实他也不清楚,喜欢是甚麽样的感觉呢?……想着这些事时,席恩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整个僵住。

「我一直很好奇……为甚麽你的体温这麽低啊?」又量了一次体温,红色的眼睛看着和刚才没有误差的温度显示─二十五度,这已经是室温了,非常不正常。

绿僵在那里,最後缓缓的摇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为甚麽呢?

见他摇头,席恩耸耸肩。

「好吧!随便,反正你人活得好好的就好了。」说完提起箱子,就要走出房间,离去前他还转过头来对绿笑笑。

「凡是好人哦!」

绿躺在床上,脑筋一团乱,他好像忘了什麽……唔,想不起来。

『呐!小可爱,你对那颗冰块有兴趣吗?』席恩的话窜入脑海。

苍冰色的眼睛,总是面无表情,但动作却是轻而温柔,想起被恶梦惊醒的那个下午,轻柔温暖的拥抱。

你对那颗冰块有兴趣吗?

我……不知道。

凡坐在车子里,副驾驶座上是玄珀给他的东西,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不多,薄薄的三张纸,一张个资,一张作息表,一张画着路线的地图。

他在等待。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再来。」有着啤酒肚的男人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脸上的红晕显示其醉到天花乱坠的讯息。

凡下车走到他面前。

「干甚麽?敢挡老子的路?」抬头看到凡,银白的头发随着风飘荡,原本的苍冰眼此刻变成妖异的酒红色,一向抿起的唇线,勾起完美的弧度,男人看呆了眼,这是哪家的野鸡啊?男人勾起微笑,送上门的美食不吃对不起自己。

美丽的白色曼陀罗,总是带着剧毒。

被凡迷惑着带离热闹的花街,来到空无一人的小巷,凡转过身,所有的表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兴奋的男人没发现这点变化,正想扑上前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四周升起了莫名的黑烟将自己紧紧缠住,想大叫出声,一团黑烟堵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呈现浮空的状态,这一吓,他酒醒了七分,定眼看向眼前的人。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他是那天在Dewia打断他的人!虽然眼睛变成了酒红色,但那一头长长的银发,和那一身冰冷的气息,不可能会错的。

凡手里握着一把弹簧刀,步伐优雅的走向他,男人开始死命的挣扎,但是他越动,身上的黑烟缠得越紧,避开脖子的黑烟勒得他想吐出方才吃进肚里的东西。

绕过身来到男人的後背,第一刀,背脊,第六节椎骨,最有效率瘫痪一个人的位置。

拥有前几个晚上才得到的解剖学知识,凡精确地计算每一刀对身体的伤害,将「痛苦」与「死亡」做了壁垒分明的区分。

第九刀、第十八刀、第三十六刀、第七十二刀……。

一刀接着一刀,没有犹豫,没有表情,每一刀都画得深而缓慢,如果有人在旁边看,肯定会觉得眼前这个银发红眼的人,是撒旦派来的使者,毫无怜悯的执行恶魔指派的任务,慢条斯里的刻画出血腥丑陋的雕刻艺术。

飞溅的鲜血,没有一滴落到凡身上,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凡露出一个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危险、可怕,带着杀意的笑容。

撕开喉咙的第一百刀,「死亡」快速取代爬满身体的「痛苦」。

黑烟消逝,男人像块沾满血的破布,瘫软坠落於地。

红眼盯着男人的屍体,没有情绪的眼睛,让人看得阴森。

下一秒,屍体燃起黑色的火焰,大火吞噬着没有生命的有机体,皮肤、肌肉、内脏、骨架,流了满地的殷红血液也烧得一乾二净,燃尽最後一滴血,黑色的火焰熄灭,酒红色的眼睛变回了原本近乎透明的淡蓝。

结束了。

没有一丝留恋,优雅的离去。

寂静的巷子里吹过一阵冷风,一只黑猫翻着一旁的垃圾桶想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循着诡谲的小径,来到一条小河边,下车沿着河水往上游走,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那潺潺的河水,竟然是鲜艳的红。

凡弯下腰,掬了一口红水喝下,继续往上游走,没多久,一栋雄伟的哥德式建筑出现在眼前,推开有着精致雕花的大门,一进门就看到的长梯上,镶在墙里的时钟,两点半,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怎麽这麽晚回来?」房间在斜对面的席恩正好走出来要喝水,疑惑的看着他。

「变态,杀。」

「……你前几天跟我借解剖学的书就是为了这个?」挑眉。

点头。

「哎呀!怎麽不叫我去旁观啊!一定很精彩……」席恩露出笑容,一边感叹的碎碎念,一边下楼,凡懒得理他,旋开自己的房门。

『凡,来找我。』妃的声音闯入脑海,才刚踏进一脚又认命的收回关上房门。

「直接进来。」正要敲门,就听到了妃的声音。

妃躺在床上,白环着她的腰睡在一旁,纤白的手带着宠溺的抚着黑色的发丝,一张小脸若有所思,凡不出一声的走到床边。

「可以告诉我为甚麽吗?」刚才从红灯区到暗巷里的场景全部落入她的眼里,虽然早知道凡要杀人,但她不知道凡会用这种方式结束掉对方的性命,甚至还动用了他们的能力。

「他该得的。」苍冰色的眼睛,读不出情绪。

「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是执行他人委托的任务,凡也会一刀送入对方的胸口,快速得让人来不及感受疼痛。

「我知道。」垂下眼睑,月光照在银白的发上,折射出清柔的亮光,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光明,谁也没有办法把他和方才暗巷里的恶魔联想在一起。

妃看着他,有些无奈,如果凡不想说,她再厉害也无从得知。

「好吧,你开心就好,快去休息吧。」

凡点点头,就要退出去。

「对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得啊!从小到大都没看你笑过,以後多笑一点吧!」身後传来妃愉悦的语句,凡的动作僵了一下,默默的离去。

「你觉得是为甚麽呢?」

「嗯……应该和绿脱不了关系吧。」

一如往常的带着药和粥来到Dewia五楼,熟悉到不行的路径,轻敲门等了五分钟才将门打开,看到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儿,正站在打开的衣橱前将衣服叠放整齐,床边是拆下的绷带,不自觉地皱起眉。

凡把东西放到桌上,走到绿面前将他衬衫上的扣子一颗一颗的解开细细检查他身上的伤。

「行动,痛?」轻声询问,绿摇摇头,他的伤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凡却没有停下动作,将他的衣服和裤子都脱掉,把桌上的药拿来。

「除疤。」读到碧绿色的眼里有着疑惑,简短的解释。这罐药是他跟席恩要来的,特制的药膏调了三个晚上,效果应该不错吧?

修长白净的手将药抹到狰狞的伤疤上,指腹轻柔的推开,抹匀。

绿任由他替自己擦药,其实他已经可以自己来了,但是看到他认真的表情,便放弃了把药抢来的想法。皮肤上传来他的温度,有些出神……怎麽自己,好像习惯了他的陪伴。

擦完药,把衣服套回他身上,拿起有些凉掉的粥,舀起一匙送到他嘴边。

这他也可以自己来……汤匙就摆在他面前,没有要把碗交给他的意思,绿无奈的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将粥吃下。

吃着粥,绿仔细端详着凡的脸,银白色的头发柔顺的垂在两颊边,近乎透明的淡蓝眼瞳,高挺的鼻,下面是抿着的薄唇,削瘦的下巴,如果他能笑一笑,一定很好看的,视线最後定在毫无温度的苍冰眼。

这双眼睛,总是在对到他的视线时闪过一些波动,就只有一瞬间,可那一瞬间都让他觉得凡有些不一样,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吃下最後一口粥,凡把东西收一收,正要走时,绿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拉住他。

凡顿了一下,回过头,还是那一千零一号表情。

祖母绿般的左眼眨了眨,摊开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下一些字,绿写得很慢,就怕他不知道自己写了甚麽。

等到我伤好了,你还会来吗?如果当初他是为负起他受伤的责任而天天照顾他,那是不是他的伤连疤痕都消去了,他就会离去?不知道为甚麽,想到这个,他就有点难过。

冰凉的手指在掌心上一笔一划缓慢的写着,凡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常多跳了两三下,这是甚麽感觉?脑海里自动把那些笔划组合在一起,得知了他的疑问。

「会。」关门,离去。

呆愣在原地,盯着关上的门扉,刚才,他有看错吗?他是不是……笑了?勾起的弧度很微小,小到绿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几个礼拜过去,伤疤在席恩特制药的疗养下复原的非常好,仅留下淡色的痕迹,几乎要看不到了,而凡依然会在每天下午营业以前来看看绿。

本来以为可能会有些尴尬,已经不用换药,自己不会说话,凡也几乎不说话,实在想不到能做些甚麽,结果凡没有带着药和绷带上来的那一天,手上拿着一堆纸和色笔上来。

「不能说,画。」

绿漾开单纯的笑容,想到甚麽就画甚麽,凡会在一边看着他的画,想着他想要表达甚麽,有时看着他的画,会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到他笑,绿就感到开心,这样的凡感觉不那麽冰冷。

看着眼前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画,其实他也没有很认真在猜绿画的是甚麽,目光被他笑弯的眼睛给吸引,他就像是个单纯的孩子─即使待在这种复杂的地方。

每天都在期待,这短短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