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房内有一面镜子。
与你差不多高──或许还比你高点──能清楚映照出你全身的姿态。你时常站在镜前目光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倒影,若没有外物干扰,你可以这样看上好几个小时,直到房门响起或早晨的闹钟将你拉回现实。
没有注意到是何时养成的习惯,刚开始时还时常因为发呆过了头导致睡眠不足,在看到友人们担心的眼神後你开始替自己设闹钟,早上的晚上的──特别是晚上的闹钟,有时你几分钟前才回过神,下一秒又坠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
其实你大可把那面镜子移走的,只是你舍不得,那已然成了一种瘾,当你看着自己然後放空思绪,恍然间似乎就能在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
所以有时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放纵自己,排除所有的干扰,透过镜子看着那与你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头发、鼻子、嘴巴……轮廓很像,只是你必须将他们想像得更锐利,同时映照着你的也会是那深沉的酒红。
肩膀再宽些、身形比你更可靠……意识开始恍惚,你抬起脚一步步靠近他,伸出手想触碰却仅贴上了冰冷的镜面。
一瞬间清明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你盯着镜中的手,开始描绘它应有的形状。
骨节分明的、修长而优美的手,总是在决斗盘上画出俐落的曲线,令你看得入迷,那是你无限憧憬的、宛如光一般的存在。
然而你鲜少有机会触碰那双手。不单是一个实体、一个灵体这样的差别而已,即便是在心之房间,你从来也不敢主动碰触他,只怕你那小心翼翼藏起的感情哪天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秘密。
不过,那个人啊……
隔着镜面相贴的双手有些熟悉,印象中的确是有那麽一次,他心血来潮地抓着你的手相互比对,大概没经过大脑思考就道:「夥伴的手很小呢。」
这种话向来是你的痛处,撇了撇嘴,你嘟囊着:「不需要特别讲出来啦。」
「嗯?我觉得没什麽不好啊?」他眨了眨眼,手顺势从指缝滑下,弯起指节成了单方面十指交扣的状态。你沉默三秒──手当然没扣住他的──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後无奈地问:「又是从哪学来的?」
「上次看电视看到的,感觉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他边说还不断地伸直手指再弯下,似乎十分乐在其中。叹口气抽出手,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另一个我,这种事不可以随便做啦。」
「这是意义重大的一件事喔。」
总是在这种地方少一根筋,到头来心跳加速的还是你,却又没办法对他发脾气,因为你的确也在窃喜着,再怎麽说能陪他尝试那些有的没的也只有你啊。
不同的想法微妙地产生交集,而你站在那一点上动弹不得,不愿後退的同时亦没有前进的勇气,最後只能什麽都不说地待在他身边,贪图那与你不同意义的「特别」。
手指在镜上微微使力,但怎麽也穿不过镜子,逐渐变暖的冰冷平面让你有了那个人真的在那头的错觉,於是你愈发愈用力,到扭曲的第一指节微微发疼--啊啊,这玩意,好碍事啊。
然後刺耳的闹铃响起。
你眨了眨眼,安静地收回手转身按掉闹钟,拿起包包准备出门赴友人的约。关上房门前你偏过头,微笑着道:「我出门罗,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