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够了够了够了,我受够了!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莫声学长气呼呼的抱头呐喊,会长站在原地好脾气的笑着,笑容里却有着不容退让的坚持。

被莫声学长的大声喊叫吓了一跳,我猛然从教室角落站起,紧张兮兮地来回看着莫声学长和会长。

加入学生会一个月之後,我渐渐习惯了每天中午到学生会室吃饭兼开会,放学到学生会室工作的日子。都是忙些手工的小事,工作的时候心思会变得特别澄净,不会胡思乱想,这也是我特别爱往学生会室跑的原因之一。

他们俩个的争执也不是第一次了,八成又是经费问题。

「舍得砸钱成品出来才会好,经费真的不够我会再去找校长谈。」

会长手里拿着预算表,低着脸研究数目。

「校长谈到钱比你还冥顽不灵一千倍,他会拨给学生会我才不信。」莫声学长嗤了一声,走到我身边来,「学妹继续忙你的,别理这冥顽不灵的会长。」

我瞥了一眼会长,然後慢慢地蹲下继续做我的邀请卡,按照前几次经验来看,这两个人爱吵,可也特别快就会和好。

「说起来,下礼拜就是段考了,学妹你准备起来有问题吗?」莫声学长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後想要转换话题般的,突然用着愉悦的语气对我说。

我依然低着脸做着邀请卡,轻快地摇摇头,「我自己觉得我还蛮认真的喔,所以准备起来也很轻松。」

回答的时候偷偷抬眼瞄了会长一眼,却刚好对上了眼。

「问学妹有没有问题,你自己才需要好好加油吧。」会长放下预算表,走到我旁边盘腿坐下,距离近的我听得见会长的呼吸,我抑制住心理乱撞的好多头小鹿,侧着脸疑惑地看向他,他也凝视着我回应,「老莫上学期被当了两科。」

然後我听见莫声学长特别用力地哼了一声。

他的反应让我禁不住的噗哧一笑,一直笑到学生会的时间结束,我们走出校门时我仍然笑个不停。

莫声学长拉长了脸,似乎觉得我和会长成了同一阵线,气呼呼地不跟我们说掰掰自己走进岔路回家了,每次学生会时间结束之後,莫声学长总是在第三个岔路口转弯,我和会长会走到我家门口,然後会长再去搭捷运。我一开始跟会长说不用这样,可他却异常坚持的要送我回家门口,久而久之我反而开始习惯了这样单纯温暖的陪伴。

会长和我继续肩并肩走在通往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有说话,但我却觉得那是令人舒服的沉默,索性也不急着找话讲,自然就好。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我转头去看地上的影子,一脚一脚故意踩着他们往前走,不注意的时候我的左脚绊到右脚,一个踉跄之後我偷瞄学长,心里想着刚刚的蠢样应该没有被发现吧,才看见学长侧过脸噗哧轻笑出声。

「啊,不要笑啦。」刷一声我红了脸,真是糗,愚蠢的样子都被学长看到了。

「哈哈哈,对不起,学妹你好可爱。刚刚是在看影子吗?」

我站稳了之後继续往前走,听到那句可爱又不小心绊了一下。

「呃对,哈哈哈学长你看到了喔?」

我装出了一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失败,但还是试图掩盖我不好意思的真相。学长回给我一个真诚的笑容,反衬出我的微笑有多虚假。

「说起来,还没跟语平谢谢呢,谢谢你愿意加入学生会。」学长自然的唤着我的名字,我微微震了一下,「语平加入之後,进度变得很快,也不会只有两个人什麽都做不完的情况。」

我听见了後头那句话,歪了头思考着。明明很多人想加入不是吗,为什麽宁可两个人硬撑也不愿意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孩子加入呢?我侧脸看向学长,他仍然一脸笑得开心,这一个月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做事,真的感觉到了两个人都是很能干的人,会长指示明确,勇敢果决,莫声学长适时的补充和提出相左的意见,两个人配合的很默契,所以这样才不让人轻易加入的吗?

我思索了一会,「学长,以前学生会人就这麽少吗?」

「没有喔,上一届的学生会加上高一的我们有十五个人。可是学长姐们升上高三全部退位了,所以二年级目前只剩我和莫声。」

「那,学长在高一的时候同届的就只有你和莫声学长吗?」

「不,还有一个女生,」学长低着脸凝视着我,「她後来退出学生会了。」

我沉默下来,垫在书包背带底下的大拇指不知道为什麽隐隐作痛。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我比一般的小孩似乎早熟了很多,很早就学会了什麽事情可以问,什麽事情怎样都别过问,这个当下,我面前的学长的表情让我甚麽话都说不出口。

那个表情就像在说,「拜托不要再问下去了」一样。

我总有种感觉,会长是因为那个女孩子,那个中途离开的女孩子而烦恼,甚至停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尴尬的沉默流窜进我们之间,到我家门口之後,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脸面对学长,向他挥手说再见。

「语平再见。明天见。」

像是有点抱歉一样,学长走近我,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露出了怀着歉意的笑容,和我说再见,我站在阶梯口没有动,看着他转身走进缓缓沉落的夕阳里。我用力地摇摇头,打起精神之後走回屋子里。

低沉也没有用。

其实我也没有感到低沉的理由才是,我转开家里的大门,朝着里头昏暗的客厅小小声说着「我回来了」。

是一样的,如果哪天被谁无理的问起了家中的事情,问起了我为何一个人在高中时就北上念书,我一定也是做相同的反应。

礼貌地露出为难的笑容,然後甚麽都不说。

每个人对於秘密的衡量标准都不一样,而当事人会把它当作是秘密避而不谈,就表示他曾经因为这个秘密受过伤,而现在的我没有心理准备也没资格去揭开学长的秘密,也没理由让他因此再度受伤。

虚脱似的倒在沙发上,我用冰凉的手背靠住双眼。

我找了一百个理由停止自己继续接近学长,却怎麽也停不了对学长疯狂思念的情绪,和印在我脑海里,学长笑着的每一种表情。

「好寂寞喔……」

不知不觉从嘴里脱口而出,整屋子的黑暗不知何时居然放大的这麽过分,把我吞噬的一乾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