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濑凉太从一个潮湿的梦境中辗转苏醒,身体经历过几次翻转後不得不一把掀开被子。腰有点疼,下半身是麻木酸软的,腿间黏腻的感觉还不是很熟悉……不,是熟悉的,只是一时之间和从前的景象混淆了,产生某种错觉。第一次也是在像这样一张床上,生涩粗鲁的拥抱让他本能想要抗拒,不过最後没有成功,後来就再也没有成功过。

青峰大辉早就醒来了,酒杯中冰块滚动的声音比风铃更悦耳,他只穿了一条牛仔裤,赤裸着上身靠在柜子旁喝酒,他看黄濑睁开眼睛,坐起身的时候被子从肩膀滑落,胸前一片狼藉。他用那只纤瘦却有力的臂膀捞起放置在窗台边的Marlboro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一根,慢腾腾地抽着。

房间里还是那副又脏又乱的样子,即便是他们换了够大的床,多余出来的空位也总要摆上一把吉他,青峰太习惯抱着黄濑入睡,他们挤在角落缩成一团,完事後身上的气味更加明显。青峰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这样好方便他亲吻黄濑的肩膀和颈窝,有时候他从後面又来了一次,有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一夜无梦。

把窗户打开好让菸味不在房里停留,黄濑懒懒散散地翻下了床,去浴室里梳洗,再回到房间里身上情慾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水。”他努了努嘴,含糊不清地说,青峰低头看了一眼喝空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冷开水递过去。

黄濑叼着菸站在穿衣镜前,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烟雾把他苍白的脸薰得扑朔迷离,青峰劫走了他嘴上的菸,他这才接过水杯大口灌下。

衬衫皱巴巴的,他想起来这是昨天晚上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房间地上还有其他的衣服,也有青峰的,几张简谱被导线压着,边角掀了起来,“完蛋了,一会儿的秀,衣服皱成这样小桃肯定要念我,只有这件最合适啊……”

黄濑看了半天又迅速解开扣子,把衬衫脱掉,埋头在那个漆黑无边无际的大衣柜里东翻西找,挂在一旁的配件叮叮咚咚地响。青峰把他还回来的杯子放下,决定放弃袖手旁观。

“只是嘉宾就穿那件去吧,皱巴巴你还会在乎?”青峰实在没办法对着他优美的腰线无动於衷,一把伸手揽住他拖了出来。

黄濑瘦得恰到好处,不是法国那些形容枯槁的模特能比拟的,他潜伏在单薄的皮肤下的脊椎永远在挑逗着任何一个男人女人,他敢做那些人不敢做的,并且大胆。

黄濑挣扎了一下,菸头在他的肩膀落下了灰,皮肤有点痒,大概是被烫红了。“什麽叫做‘只是’?你倒是说怎麽办啊,青峰先生。”

被他用冷嘲热讽口吻喊着名字的男人转头睨了一眼地上那件衬衫,高领带着荷叶形状的波纹恰好可以将黄濑那颗漂亮的脑袋像花瓶一样托着,这是他最热衷的事。极力摆出一脸纯然又妖媚的姿态,让那些人批评他空有一副美丽的躯壳,等他享受够了转头便将这些随手丢弃。

他的华丽是那麽残破不堪。

“啧,就这件吧,红色的裙子和你很衬。”青峰随手从他的衣架子上扯下一件血一样红的不规则剪裁裙子,像围在腰间的配件那样,黄濑喜欢拿它搭上一条紧身的朋克风苏格兰纹裤,看上去不伦不类,“还有你那件宝贝的朋克装。”

这副打扮估计是要让很多一线品牌设计师吐血,不过许多Rocker倒是爱死了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把女装和男装混在一块儿,而事实证明80年代後原就有许多人倾向这样的打扮,在21世纪里更是随处可见。黄濑凉太作为一个乐队主唱兼模特儿总是有办法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哈,拿Y-3搭VivienneWestwood,小青峰我得说你的眼光真他妈的好!”黄濑拽过那条裙子,俐落地弯腰穿上,他捡起地上皱巴巴的衣服,再次扣上扣子时忍不住伸手摁开了音响,“你说明天八卦杂志又会怎麽说我?”

“谁知道,他们没什麽新意,看都看腻了。”

“他们说我是同性恋,你有什麽看法?”

“就因为这条裙子?那YohjiYmatmoto的T台上可都是同性恋了。”青峰讽刺地说:“还有华丽摇滚,从60年代开始。只有少部分人才是真正的同性恋者。”

黄濑微笑,“你是男人,我也是啊。”

“……你是黄濑。黄濑凉太。”

房间里轻快的摇滚乐倾泻,青峰抱着电吉他坐在床上,随着光碟里的旋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ZiggyStardust》,这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张专辑,不过没有人是第二个大卫鲍伊,日本80年代以後的摇滚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像设计师在国际舞台上那样。

黄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左边耳垂上那个青色的耳环跟什麽都不配,没有任何一件衣服能够搭它,不是它太过美丽,相反的是它过於丑陋,只有什麽都不穿的时候它才最美。黄濑曾经气得差点在伸展台上脱掉衣服,可就是不愿意将它摘下来。

那个时候他是很冷静的,面带微笑,没有半点当年刚从北海道来到东京的生涩,然而媒体都疯狂了,闪光灯将伸展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照成了一片璀璨的银河,就在他将手伸向裤子前又若无其事地把衣服穿回去了,谁都不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剧码还是出於他本人脱序的行为。

没有人可以支配一个Rocker,除非是比起LSD还要迷人的东西。

可是青峰大辉轻而易举就做到了,由始至今。

“下个月的majordebut赤司已经说了……在武道馆,昨天刚确定下来的消息。”青峰把吉他往空的床位上一摔,烧到了头的菸蒂被摁熄在菸灰缸里。

黄濑点点头,勾了勾手指,青峰替他又点燃一根,转念一想捏住他的下颚,轻轻地咬了一口那不算湿润的嘴唇,“少命令我,你刚才都听见了吗?下个月,下个月……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戒菸戒酒,在十点前乖乖躺到床上。”

“那算什麽?叫我像个小学生一样?见鬼了谁要听你的……”试图去抢劫那根正在燃烧的菸,黄濑挥开青峰的手,声音糟糕透顶,昨天夜里叫了几个小时,每次Live结束後一段时间里他们就过着颠三倒四的日子。

昨天是他们睽违两年後的第一场Live,在都内最大的LiveHouse里,两千五百席。而这间房间,床和所有一切的东西,都是青峰大辉的。

手机的铃声恰好响起,俗不可耐的流行电子音乐,黄濑悻悻然去接电话,青峰又开始抽着菸看他。

电话是他们漂亮的女经理人兼黄濑凉太的设计师桃井五月打来的。会场的布置早就妥当,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进场,她告诉黄濑最好不要过度招摇,有人准备拿他们出道的问题炒新闻。

黄濑挂上了电话。

他在架子上选了一条圈数繁多的玫瑰金项链,底下挂着一个巨大的玫瑰金十字架,宛如刑具一样环绕着他的颈子。

确认没什麽不妥之後,他环着手臂和青峰相望,大眼瞪小眼地。青峰坐在梳妆台上,赤裸着脚,牛仔裤盖住了他的脚背,拉链和扣子都没扣上,一头半仰着头的野兽藏深在密林里,将裤裆撑起一个帐篷。

“小青峰,把你的菸给我,我要出门了。”

“……哦,如你所愿。”

黄濑被青峰揉了揉头发,两个人慢慢地靠近,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嘴唇相贴不停变换着角度接吻,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菸味,青峰叼着菸的那只手撑在他肩膀上,另一手沿着胸口那把十字架向下滑,徘徊在大腿附近,黄濑退开一步趁机抢走他手上的菸。

招摇地晃了晃,然後他把菸叼在嘴上,学着当今最红的乐队无冠的主唱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随即笑开了花,“从明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上床,不准看写真也不准听音乐哦。”

“切,那就上你。”青峰嗤笑。十点上床,他可以做足五个小时,黄濑的叫声可比绝大多数的DeathMetal好听得多。

黄濑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除非你想搞砸首次登台,小赤司会杀了我们的!奇蹟好不容易能够出道呢。”

青峰跳下梳妆台吻了吻他的左耳,“快滚,不是要迟到了吗。”

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黄濑离开家之後房子忽然安静下来,音响里的歌早就换过一首,架子上还摆着一张几年前的单曲,封面上有些失焦的黑白照片颗粒粗糙,一个容貌青涩的青年穿着上个世纪30年代的复古长版风衣,系紧的腰带将他迷人的曲线展露得一览无遗,纯净的脸蛋上却画了浓艳的烟燻妆,刻意上了粉淡化唇线的双唇间叼着一根细长的女菸,风吹乱了他的短发。

在那件风衣下他没有穿衣服,漆皮裤紧紧贴合着大腿每一寸肌肉,两条扎着铆钉的皮带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背上画着一大片青花,花茎从胸侧贯穿了心脏,缠绕在他的胸膛,不过谁都没有看见。

1872年塞尚在奥维尔村画下《自缢者之屋》,黄濑凉太包得毫无缝隙的身体也那麽令人浮想联翩,那张单曲的名称叫做《IronHeart》。

青峰把那片碟塞回架子上,仔细地和其他光碟排得整整齐齐不太突兀,一会儿觉得太显眼了又拿下来塞到最後面。那是黄濑加入奇蹟之後的第一张单曲,他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准备,年轻气盛,青峰把半年前攅下来的精力都花在这上面了,三首曲子,就是要让他一炮而红。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奇蹟的主唱是黄濑凉太。

以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