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生直到傍晚才回来,跟他一起回来的是个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展昭和白玉堂认出了他──江湖上有名的无心道人,是个只要付得起钱,就可以让他帮自己做事的人。无心道人见到展白二人不禁心中一惊,心想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坐镇衙门,这单生意不太好做,应该跟史达生再讨价还价一下。

史达生看到史家庄一片颓垣败瓦的模样,再也装不出那副平凡的面孔来。他铁青着脸问今日之事,气得全身发颤。当展昭向他提出要派人留守史家庄保护众人时,史达生一口拒绝,冷冷的道:「小人已请了高手回来坐镇,展大人还是全力缉捕那个凶徒吧。不然再放一次胡蜂,全部人都完蛋了。」

展昭知道他要私下解决此事,却也假意努力说服他让官差留守,以防史达生看出官府已经起疑,史达生果然坚决拒绝。展昭料想这天晚上出事的机会不高,无心道人是个好手,而史达生武功也不错,有能力自保,而黑衣女子也应该需要时间筹备下一个行动。於是展昭暗中留下人手在史家庄外监视,并把白玉堂的讯号烟火留给盯梢的人,千叮万嘱出事时要马上放出烟火通知,绝不可轻举妄动。即使黑衣女子不想伤害无辜,如果官差不知好歹的自己撞上去,难保不会被波及。安排妥当後,便跟白玉堂和衙门一行人回到县衙。

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今天又着实折腾了一番,展昭和白玉堂事实上都筋疲力尽。不过时间紧逼,回到县衙後的第一要务还是跟案子有关。展昭把张捕头请到自己的房间,和白玉堂问起十年前关於方家的案子,张捕头非常讶异,道:「两位可问对了人,我想在县衙里,现在只有我知道这灭门案吧!」

灭门案?展白对望一眼,心道果然不是宗简单的案子。展昭问道:「张捕头,请你说一下这案子的事。」

张捕头望着展昭,心知展大人问起此案,一定是跟眼前史家案有关。一边回忆着这已经久未有人提起的惨案,一边带点唏嘘的说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只比小七大一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方家在相州是望族,世代在相州做生意,把握着相州各行各业的命脉…说起来,跟现在的史家很像呢!可是,方家竟然一夜间遭到灭门,凶手非常残忍,将他们一家上下六十五口全部杀死。那个时候,大家都义愤填膺。因为方家世代定居相州,办义塾、济贫民的善事做了不少,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当年的当家老爷方在山还很年轻哪,只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才刚从父亲手上接到家业不久就出了这事儿。那时候我只是个普通的衙差,详细的也不是很清楚。案子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动机,方家只是普通的地方大户,谁会跟他们有这麽大的仇怨?我们查过方家生意上是否得罪了人,可是没查出什麽。方家阖府上下只有方在山的六弟方见林会武,可是他离家多年,出事之後才回来,说是江湖恩怨也不通,後来改朝强盗杀人的方向调查也是查不出什麽。之後方见林回家後一个月,竟然也被杀了。当年衙门上下日夜调查,却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时候都不知道是什麽回事,上任县大人叶大人和师爷也急病去世,衙门乱作一团,後来方家案就成了悬案。敢问展大人,方家案是否跟现在史家案有什麽关连?是否当年的凶手又犯案了?」

展昭於是把昨晚在史家探听到的事情和黑衣女子的事跟张捕头说了一遍。张捕头大惊道:「难道当年方家灭门,竟然是史家做的麽?这样说来,那个凶手竟然是方家幸存的人?」

白玉堂趁展昭跟张捕头说话的时候沉思了好一阵子,找到一点头绪,问道:「记得史达生是在十年前左右来到相州的,方家灭门的时候,史家已经在这里了吗?」

张捕头怔了一怔,想了好一会,答道:「应该不在…对!我肯定史家是在方家灭门後才来的,因为史家到来时接管了很多方家的生意,人们还说史家捡了个大便宜呢!」

白玉堂听罢自顾自的沉思,展昭道:「张捕头,今天折腾了一天大家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请派人调出方家案的卷宗,然後派人调查黑衣女子的下落。黑衣女子武功高又擅用毒,要叮嘱各兄弟小心,发现她的行踪时要通知我和白兄,千万别轻举妄动。另外要暗地里调查史家的秘密生意,这一定得小心行事,不可以打草惊蛇。我知道人手很不够,不过事情很急,只能让各位兄弟辛苦了。」

张捕头沉重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展昭轻叹一声,没料到此案竟然牵扯出这麽多事来,县衙的衙役捕快总共只有二十余人,人手根本不够。他和白玉堂要时刻留意着双方动向,一方是史达生和无心道人,另一方是黑衣女子和姚凤飞,双方都甚不好惹。衙役捕快根本无能为力,一旦起冲突就只有他跟白玉堂二人有能力阻止了。经过今日一役,他绝不想再见到有人被杀了。

展昭想得太专心,以致白玉堂唤了他两声都听不到。白玉堂凑近展昭,看到他低眉歛目正自出神,冷不防大喝一声:「猫儿!」展昭吓了一跳,凝神一看一张放大的耗子脸快要碰到鼻尖了,又给吓了一跳,往後一缩问道:「白兄干什麽?」

「我说,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吧?怎麽我叫你的时候,你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白玉堂轻蹙着眉,一脸不满。

展昭没好气的道:「我只是在想衙门人手分配的问题。白兄叫我何事?」

「我明白为什麽史达生要除掉方家了。」

看展昭立即专心的望着自己,白玉堂满意地点点头,说:「就是为了吞并方家的生意和在相州做见不得光的事。」

展昭疑惑道:「为了吞并生意,这道理我懂。可是为什麽做见不得光的事就要消除方家?方家只是寻常富户,连武功都不会,对他们有什麽威胁?」

「猫儿,这你就不懂了。地方上有什麽风吹草动,最先知道的一般不是官府,而是那地方的大商家。一个家族在地方上世代为商,尤其是像方家那样把握着各行各业的,消息最为灵通。好像金华白家和陷空岛,对於自家地界里发生的事都是了如指掌,比官府的消息灵通得多。一般人都忌讳跟官府打交道,跟商家就没这层顾虑了。而且历来从商最重先知先觉的把握情况,商人间一向习惯互通消息,这种事做得比江湖人还多。史达生那帮人要在相州做见不得光的生意,要瞒住官府容易,但不可能瞒得住方家。瞧那方家是正当人家,一旦发现不妥,难保不会通知官府。故先下手为强,索性铲除方家,那就一劳永逸了。」

展昭恍然大悟,心想幸好有这世家出身的白耗子,自己幼时跟两个师父在深山隐居,这地方和商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真的不甚了解。

展昭沉吟道:「这样看来,时间上这麽巧合,那急病而死的前任知县和师爷,很可能也是史家庄那帮人下的手脚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道:「这很有可能,做得这麽彻底,看来很难找证据。一切事情都是由史家暗地里的勾当引起的,到底是什麽勾当让他们不惜做这麽多布置?」

「千头万绪,很多事情都要查,人手却不够。不能只靠衙役监察史家庄的动静,有事发生的时候他们怕是自身难保,一定得由你或我照看着。另外,其实要找黑衣女子还有一条线索…」

白玉堂打断了他,道:「你去监视史家庄,我去跟踪姚凤飞。」

展昭也知道白玉堂那股不服输的个性,上次栽在姚凤飞手上,这次一定要讨回来的,於是点头同意了。

一夜无事,展白二人总算是回复体力。姚凤飞投宿的客栈其实距离县衙不远,白玉堂一大早确认了姚凤飞还在客栈,就买通了店里的小二留意她的动向,见她出门就马上来县衙通知。自己回到县衙,跟展昭一起查看方家案的卷宗,看看有没有什麽线索。两人正看得入神,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嚎哭声。两人心觉不妥,忙向外奔去。只见一群衙役围在一起哭喊着,当中隐隐有张捕头的声音。展白二人走过去,拨开几个人,终於看到众人围绕的是什麽。

那是小七双目半闭,全身发黑的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