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开封城北郊外。

「…一共十四人,十一男三女,全部死亡。」

「死者是什麽人?」展昭皱起眉头,望着横七八竖倒卧四周的屍体,开封府也有一段时间没发生过这种大案了。

「暂时还未知道,不过他们手上都有兵器,看来全是江湖中人。展大人可认得?」

展昭沉吟间,一把清亮的声音伴着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猫儿!这是什麽事?」语调带着兴奋。

展昭暗叹一口气,旁边的衙役招呼道:「白大人,你来了。」

一个翻身,白玉堂已经从马上跃到展昭身前。展昭一拱手,开口问:「白兄怎麽来了?」

「在府衙内听到发生血案,白爷来看看不行吗?」

是闷得发慌,来凑热闹吧?

白玉堂也不罗嗦,迳自到处看。看了看屍体的伤口,说:「啧!出手利落,厉害!咦?」仔细看了看其中一具屍体,又说:「怪了。」

「白兄,有何古怪之处?」展昭非常知趣的问道。

「你看,这个口子的深度非常平均,似是弯刀之类的兵器造成,可是没看到致命伤。」白玉堂翻弄着其中一具屍体,又转身翻另一具,说:「这边的却是一剑穿心,不大像弯刀的招式造成,凶手可能有数人。」指了指旁边另一具屍体,说:「那边的,伤口流的血…好像太多了。」

展昭点头,白玉堂说的都非常准确,心里暗赞这耗子聪慧细心。吩咐了衙役及仵作善後,便先跟白玉堂回开封府覆命。

见过了包大人,拜托了公孙先生注意屍体的异样情况,又安排了捕快到附近市镇的客店追查这一行十四人的来历,这天的工作就差不多了。展昭本来打算回房写办案公文,却被白玉堂一把抓住。

「猫儿,趁现在还早,咱们到相国寺看看,听说那边的菊花开得正盛。」

「我还要写今天案子的公文,白兄还是自己去吧!」

「今天才发现屍体,又没有其他线索,有什麽好写的?」

「不好好处理的话,案子会积压下来…」

「这阵子天下太平,哪有案子积压?别罗罗嗦嗦,快走!」不由分说拉着展昭便行。

展昭自我安慰,跟这精力过剩的白耗子去赏花也好,不然他憋不住的时候,明明没案子都变成有案子了。

当初皇上封白玉堂为四品带刀侍卫时,展昭就觉得一定有什麽事情弄错了──要这白耗子做侍卫?依他那性子,有可能吗?展昭实在无法想像飞扬跋扈的白玉堂身穿官服,一本正经站在庙堂上,垂首听命的样子。

事实上,白玉堂也很少这样做。包大人也懂他的性子,在开封府里稍为随性一点,谁也不会跟他计较。经过三个月的观察,展昭觉得很难定论到底白玉堂是否适合当这个四品带刀侍卫。白玉堂聪明细心,查案时对线索很敏感,而自从他来了开封,街上连鼠窃狗偷也少了许多──谁不知道在白五爷眼皮子底下犯事是跟自己的小命儿过不去?尤其是在他穷极无聊的时候。

可是,白玉堂也因为各种理由被言官及庞太师参了好几次,短短三个月间,他已经被罚俸两次。白玉堂本人满不在乎,说:「那小小俸给,连给我塞牙缝也不够。」连厚道的展昭也觉得这些人实在不用脑子──那个在皇宫杀人题诗、在开封府盗三宝的人,有可能因为被罚点俸禄就乖乖的安份吗?

後来,这些人的府第都发生了离奇案件,包括花园的树被剪得光秃秃、集体上吐下泻数日之类的。反正也没人到开封府来报案,聪明的御猫当然不会自寻烦恼。

这天终於在相国寺的菊花赏过了,太白楼的女儿红喝过了,聘珍楼的松子桂花鱼也吃过了之後,展昭才平安回府。可是过不了多久,白玉堂又跳窗进房要拉展昭上屋顶喝酒。

展昭暗叹一口气,知道顺了那人的意麻烦倒还少些,就跟他翻上了屋顶。

刚开始的时候,展昭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麽这只白耗子就这麽喜欢上屋顶呢?好端端在院里坐不行吗?开封府是清水衙门,院子里的确没什麽好看的,但起码还有几棵树,屋顶真的什麽也没有啊!

有一天,展昭睡到寅时就醒了。一个人无聊起来,就披好外衣在院子练功,正好白玉堂进宫当值,也不怕吵到他。练了一会儿,忽然生出不如上屋顶看看的念头,反正这时候四下无人,也没有人会看见。展昭轻轻一跃,学着白玉堂坐在屋脊上。这晚月华如水,映照在汴梁城内一个个深色的瓦顶上,规律的起伏竟似是大海上一个又一个的波浪,向着无边无际的穹苍涌出去。远处的城墙显得十分矮小,在这汹涌波涛中根本无能为力,注定要被淹没。

原来如此。

我在院子里看着四面墙的时候,那人却在这里看到浩瀚天下。

怪不得他不喜欢坐在院子里。

展昭独自在屋顶发了一阵子呆,没注意到一条红影来到身边。抬头一看,正是当完值的白玉堂,问道:「猫儿在这里发什麽呆?」…

那天之後,白玉堂就不时找展昭上屋顶喝酒。展昭虽不好酒,很多时也顺他的意。

不过也有像今天的……

「猫儿,你拿茶壶茶杯上来干什麽?」白玉堂奇怪的看着展昭。

「喝茶啊。」展昭淡然答道,说着呷了口茶。

「……我拿了女儿红上来,你干吗喝茶?」

展昭依然笑得云淡风轻,答道:「刚才在太白楼已经喝了很多,白兄千杯不醉,展某可不是,所以还是喝茶比较好。」

「切!偏得你这臭猫这麽多藉口!」白玉堂无可奈何,有时都不知道这猫是不是在拐弯儿捉弄自己。

「对了,白兄,今天的案子你有何想法?」

白玉堂翻了翻白眼,心道不会吧,这什麽时候了还讨论案子?随口答道:「这案有点古怪,连杀十四人,似是仇杀。可是出手太过乾脆,这一点又不太像仇杀。」一般仇家因为要发泄恨意,都会毁伤屍体,或者在死前凌虐受害者,不过这天发现的屍体都不见这种情况。

「展某觉得,这背後一定是一宗更大的案子。这十四人,并不是凶手的最终目标。」

「那正好!」

语气中的雀跃让展昭莞尔。作为一个官差,太平无事就是最好的事,这耗子喜动不喜静,却只怕无事可做。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人意料。首先是第二天,公孙先生发现屍体全身皮肤变成蓝色,死者所中的毒看来十分诡异,并不似是中原常见的毒。

展昭本来预期很快就可以查清这十四人的来历,却事与愿违,虽然找到这群人之前留宿的客店,不过他们没有留下真实姓名及住处,过了三天,捕快们还是没查清这一行人的来历,只知道他们似乎来自相州一带。到第五天上头,有人来开封认领屍体,才知道这些死者是相州一姓史大户的人。

包拯和公孙策跟展白二人商量过後,决定由他们同去相州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