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

§、白兰×寒露

×

「你不知道他要转学了吗?」

「……」

「听班导说是准备去国外念书了。」

「我听说好像是国外学校亲自找他的耶!」

「哪一间啊?」

「难倒是麻省理工?!」

「没那麽恐怖吧?我听说是甚麽苏黎世联邦甚麽的……」

「呐、你知不知道啊?」

「……」

「……欸、他不是你表哥吗?你怎麽甚麽都不知道啊?」

……

她,甚麽都不知道。

少年与少女一前一後,不疾不徐,持着相同白色样式的雨伞走在落下过多水珠的阴霾下,嗅着相同的湿润水气、听着相同的嘈杂雨声、看着相同的雨中街道。

走在後头的少女垂着头,细致的眉目虯结,提着书包的手不停紧握、松放,像是在舒缓她的紧张,又像是在准备甚麽的忐忑,一直无法结束踌躇令少女焦躁不安又莫名害臊。

很奇怪……如果做了真的很奇怪,但是不做又觉得很别扭,而且之後……

猫眸眨着隐约的雾气,她低凝着提把上泛粉的指尖,任冰凉的雨渍在其上滚滑。

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她暗地咬唇,大大吸了口湿润宛如混着青草腥味的水气後,停下步伐静止不前,扬起略勾媚的猫眸紧盯着前方也跟着停下脚步的少年。

「怎麽了?」少年回眸,含笑的紫晶弯弯如月,眼角下的刺青也少了以往的锐利。

「我……」

雨声嘈嘈,他听得不是很真切,「嗯?」

少女轻吐出些微颤抖的气,怦然的少女心有些埋怨为甚麽自己非得主动,但是更多的焦急酝酿出燥热的紧张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少女终究硬着头皮按下烧燃全身的紧张,颤巍巍地轻启唇:

「我……你……」

倾落的雨声嘈嘈切切将少女的话击碎成一粒粒细碎的剔透珠子,随後跌落在湿湿漾漾的小水洼中,随着雨水激起圈圈涟漪。

滴滴、答答

淋淋、漓璃

少年眯起被一帘雨洗得朦胧的眸光,正欲迈开步伐接近少女想听清楚时,耳边却先一步纳入不同於淋漓凄迷雨声的呐喊。

「──我喜……我喜欢你、白兰!!」

在滂沱中,少女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告白,不理会手上的雨伞因为紧张害怕掉落在激起涟漪的水漥上,满脸通红──或许全身都渲染沸腾粉红的少女立刻旋身,任倾盆的雨水打在纤弱身子,拔腿飞也似地逃开,徒留下撑伞错愕的少年。

这是少女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告白,也是最後一次。

不过,少女恐怕从来都没想过勇气在雨中呐喊之後──

──勇气,殆尽。

×

她其实也说不上来甚麽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无处可逃只能逃回此刻空无一人的学校逃避现实的少女,皱着红通通的鼻尖步回空荡也空虚的教室;玻璃窗上尽是粼粼水渍在蜿蜒,沉重的阴霾将窗外抹成灰蓝忧郁的色调。

也许是小时候、也许是在情窦初开的中学时、也许是日积月累的生活时、也许是明辨感情的高校时、也许……

她不知道。

缓缓伸出沾着水气的五指盖住自己蒸着薄雾的猫眸,唇轻抿着犹如黑咖啡的苦涩。

自己干麽这麽冲动?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即将出国留学就这麽紧张兮兮得活像神经病,一会焦虑再也见不到怎麽办、一会又生气要出国他怎麽没有跟她说、一会心酸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将要离开自己……

这阵子心情写满复杂又忐忑不安,恍惚到上课都不知道老师在上些甚麽,简直跟失魂落魄没两样……最该死的是明明既胆小又别扭的自己竟然就这麽──

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干了甚麽蠢事,她不住面红耳赤细声哀吟。

天啊……她、她居然告白了!对那个青梅竹马兼同龄的表哥告白了!惨了……她今天还要回家吗?因为回家就得单独面对方……单独面对、单独面对──怎麽可能面对得了?她不敢啊啊啊啊啊!

她果然不应该告白的才对吧?反正他出国就算剩她一个人在家她也可以打个越洋电话过去就好,干麽一定得在这种糟天气、这种糟时机来告白?乾脆甚麽都不讲也可以啊……

眉宇悄然拧起,她颓然地放下手,细致的脸庞有些苦涩地皱了起来。

只是……会被他一眼看穿吧?她的不自在、她的别扭、她的很多很多事情……而且面对她这样突如其来告白根本不接受吧?说不定她之於他只是个同龄妹妹之类的……这样只会增添他的困扰或者把他吓跑之类的吧?

浑身湿漉漉,浸湿雨水的制服又黏贴肌肤,已经垂头丧气得快要哭出来的她不适地蹙眉,将同样惨兮兮的提包放在桌上,不是很淑女地拎起裙摆拧出水渍,心酸又懊悔地撇唇。

但是,他是她现下唯一一个家人了啊,连他都要走了,她、她……

该怎麽办?

一个人生活她很怕,怕的不是家务处理不好,而是──

害怕没有他会回应她的空荡。

害怕没有他令人安心的背影。

害怕没有他似虚幻又灿烂的笑容。

──害怕那个没有已经没有他的家……

「我……到底是蠢甚麽啊……」

略为沙哑的细软在空荡只有水珠滴下的空间孤单响起。眼前的视野都成一片如雨的朦胧,她吸了鼻,腾出手抹去眼眶不停溢出的炙热。

他们是亲昵的表兄妹,没有血缘的家人、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算在国外工作的舅舅会偶尔回来,但常常回来的通常是生活费,而他们就是这麽一起相互扶持到现在,如今他将要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孤单的……

然而她又在这个随时只有孤独相伴的结局,把这层薄弱关系给弄到失衡,这样说不定连越洋电话,她都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去打了……

冰冷的双手拧得都快没力了,裙摆没有再如方才一直滴水,也不见得改善到哪边,也仅有不常常滴水罢了。

拨开脸颊旁的米白发丝,她按下满腔的酸涩,有些紧张害怕地又拉开教室门,看着长廊深幽幽空荡荡,也没有任何跫声,她才些微安心地退回教室,再次将教室门关起来。

有些别扭窘迫,指尖却还是不免颤抖将胸前的排扣给解开。神经拉拔得紧张,她艰难地脱下变得略为透明的衬衫,用力拧下过多的水分,哗啦啦的雨水顿时倾泻在地面,然而眼眶又淤积的灼热却跟着剥落。

也许是真的很害怕之後的寂寞。

也许是真的很在意告白的答案。

她因为害怕寂寞、害怕自己面临甚麽都没有的孤独、害怕存在没有他的生活作息,所以将或许埋藏很久、很久的心思刨挖出来,焦急心酸相互交织成不计一切的冲动,热轰轰地让她下定决心告白。

就算现在既後悔又害怕,她还是做了。

因为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很喜欢,喜欢到生活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之前她就明白了,却一直不想承认她喜欢这个常常戏弄她,却十分照顾她的假表哥。

於情,她别扭胆小不想承认;於理,那层亲戚关系是不允许这种歪斜畸恋。

况且,对方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

她记得很清楚,雨丝大大地撕裂视野,却撕裂不了那双美丽如紫晶剔透的眼眸是如何睁大的,也刮裂不去俊俏漂亮上的惊愕模样。

不确定的因子在血液里扩大,甚至透过肌肤带起雨水的凉意侵蚀恒温,将夺取的温度全给了清晰不再的眼眸。

如果不喜欢怎麽办?

她这麽贸然告白引起他的反感怎麽办?

要是真的以後再也见不到、也连络不上怎麽办?

要是以後见到面,他身边却多了一个陌生的她,她该怎麽办?

──她,没有能力、没有任何勇气承担任何偏离正向的後果。

她咽下哽咽,压抑许久的不安、害怕、喜欢交集成细碎的玻璃珠,带着一痕炙热烫伤了她泛凉的面颊。她搁下手上的衬衫,已经被水侵蚀得微皱的双手狠狠抹去剔透的清渍。

她讨厌、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因为害怕又无法承担後果的自己!

「讨厌死了……好讨厌……」

细碎的哭腔在偌大却被雨声渲染吵杂的空荡中,与嘈切一同坠落在地面,消逝在尘嚣之中。

眼眶的炙热愈来愈高涨、鼻腔郁闷的湿热也跟着不堪降下,怎麽抹都抹不去的少女索性拿起衬衫,既狼狈又可笑地抹去面上交横的泪涕,略参杂鼻音含着哽咽的声嗓像是宣泄般奋力在大雨中呐喊──

「单寒露你这个胆小鬼!我讨厌死你了──!!」

「可是……我却很喜欢这个胆小鬼呐。」

陡然轻挑含笑的细语轻轻如绒羽,带着火烧般的滚烫飘入她的耳膜,令她的耳廓渲染层遐美的粉红,背脊通过一流不自在却又酥麻的电。

近乎瞬间,她迅速旋身,猫眸的纤睫衔着一珠珠泪水伴,她愕然瞪着不该出现在此的白发少年,鼻下的水渍还未擦尽,满满的狼狈在愉悦的紫眸表露无遗。

──就连她上半身只剩下一件浅粉内衣一同看光了。

「你──」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哽咽的声嗓瞬间拉高好几度,却又碍於尴尬窘迫,甚麽都说不出来,连一贯的尖叫也顿时失灵。

她该把衬衫马上穿上的,但脚步却率先往後挪移,想要拉开过於接近、接近到可以感受到他乾燥温暖体温的距离,不过对方却一个箭步,既狡狯又强势地将她压在桌上,双臂直直半撑在她的两旁。

猫眸眦裂,从来没有想过会这麽发展的她半点声音都通不过咽喉,与冰凉截然不同的燥热伴随粉红大肆横扫身躯与面颊,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每一个毛细孔都能感受到他湿热的吐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

「我也很喜欢你喔,露露。」

他笑弯了眼眸,紫晶在细细弯弯的眸中闪耀璀璨的愉快,轻快也轻浮的声嗓又一次骚麻她的感官,清楚地告诉这个少女心十分脆弱又易碎的假表妹他的答覆。

他一直很喜欢这个总是跟在他身後、抱怨吐槽却又默许他的所作所为、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跟随他、别扭胆怯又爱哭的少女。

很喜欢呐、喜欢到想要占为己有,却又不得不屈服在那个名意上的监护人所设下的限制。

他虽然赢得能够亲近她的机会,一点一滴正式渗透她的生活,成为这边她为一的依靠,却不可主动告诉她他的喜欢,只能她先主动他才能告诉他的喜欢。

不过,在今天他终於、终於得到他喜欢的东西,在这场雨中,他得到大雨混着青草的清新,与她耗尽所有勇气的珍贵告白。

「……啊?」不敢置信地发出单音节,少女剔透的黑曜猫眸辉映着震惊与他。

他不禁莞尔,伏下身在她脸庞,薄唇轻飘细柔地吐出如棉花糖甜腻的耳语。

「我喜欢你,亲爱的。」

嘈嘈漓璃的雨声持续击打在水泥楼顶闷闷郁响,和璃窗清脆吵杂的交错。他悄然在少女的耳边轻轻吹拂蜿蜒低魅的热气。

──喜欢、喜欢得要死了。

咽喉上下滚动,猫瞳震惊微缩,随後兴起的燥热火辣辣在面颊肆虐,炸得脑袋轰轰然,不清楚是错觉还是幻觉,炙热滚滚又眼眶辗转滑落,一种莫名的委屈与欣喜令心脏怦然乱跳。

视野的模糊一直碎裂崩毁,燥热一层层堆积在眼眶与鼻腔,她颤巍巍地伸手摀住自己尽是狼狈的颜面,咽喉在滚动中流泄一些委屈的呜咽。

「呜……」

他些许无奈却又有些坏心眼的欣喜攀上嘴角,将双臂的桎梏松开,轻轻地把她从桌上坐起来。「手拿开吧露露。」一贯轻挑的愉悦略微下抑投入柔情的安抚,只是难得另类的示好却被少女摇头拒绝。

「呜……不、不要……」越哭越狼狈,浓郁的鼻音和哑然透露出可怜兮兮的委屈。

「乖,放下来。」

「呜呜呜……很丑啦……」

少女的恋爱心思。他啼笑皆非地眯起剔透漂亮的紫眸没说甚麽,只是,轻掠一瞥她近乎赤裸的上半身。

他早预料到他的答覆会让她忘记春光外泄的问题,他却不想提醒她,就当作一个压抑许久的少年第二个令他食指大动的甜点吧?

忘了说,第一个甜点是这可爱表妹鼓起勇气跨过道德障碍的告白。

轻轻将她凌乱又因为雨水而扁塌的发丝略微整理後,他轻压她的首往自己怀里靠;宛如抓到浮木的少女立刻改攫住他的衬衫,用着他的衬衫充当卫生纸,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臭白兰!我讨厌死你了呜呜……」少女委屈又脆弱心思整个爆发失控,前些喜欢得不得了,下一秒就能讨厌得要命。

「好,我很讨厌。」一整个不以为意的少年不在意衬衫被蹂躏,修长的五指安抚般地轻柔梳理着少女的乱发。

「呜……为甚麽是人家先告白?人家是……是女生耶……」

「可是我很喜欢你的告白,很可爱,我很喜欢。」

「……你这个坏蛋。」

「坏蛋吗……我可是你表哥、你所爱的人呢,露露。」

「可是……我们是表兄妹、而且你也要出国了……」一抽一咽仍鼻音甚重的软嗓闷闷地响起。

指尖习惯性地绕起她染湿的发梢,他笑了,那双弯起的紫眸中闪耀着掀起不明疯狂的深沉与狂妄。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算我们是表兄妹也没关系,你既然可以跨过那层阻碍跟我告白……」彼此拉开点距离,指尖勾起她的下颚,看她鼻尖红红、猫眸浮肿又狼狈的模样,他不以为意地俯首吻去她眼睫上细碎的泪珠。

「我亦可以为你打破那种虚假、不重要的道德伦理,永远留在你身边。」

哭得浮肿猫眸又再次汇聚伦敦般迷蒙的雾雨,是喜悦的甜腻。

雨声渐小,一滴滴一点点的水渍遗留在窗上,缓慢地滑落;抑郁如灰霾的天空隐约在层层厚重中拨开细缝,受到洗涤後的湛蓝拉下渐渐扩大的清新,一扫方才忧郁难安的沉重。

她觉得自己的左胸下好像被塞得满满、满满的,一种快要炸开的粉红情绪大肆渲染全身每条血管、每根神经、每个细胞,是在流泪,流的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雨声,仍在已然的天青细碎地滴答着。

如细语的呢喃,又正如他轻声在她耳旁低语着。

低语着,对他们是朦胧霏雨下的浅淡彩虹。

低语着,对他人是悖德、亵渎伦理的罪恶。

只为了你、只要你永远爱着我……

即使阻挡的是上帝,我亦能把祂杀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