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御大爷没有生命危险了,关於他的伤,老夫还是要跟您说清楚才好。」文襄年轻时是王室御医,告老回乡仍闲不下来,在邗城开了医馆,妙手回春远近驰名。

「隔壁谈。」细心把被子掖好,不想他着凉。澄远压低音量与大夫出去。

「御大爷腹部穿透的剑伤,伤及肠胃,失血过多,如今已经稳定下来,日後好好疗养应无大碍…」文襄小心翼翼的琢磨该怎麽启口。

「你不需拐弯抹角。」皱眉。

「唉…恕老夫直言,御大爷背脊有块黑淤,疑遭人重击,致龙骨歪斜,他未即时矫直,又接着贼人搏斗,已成重损…」摇头再摇头,惋惜之外还是惋惜。

「你的意思是…」不…澄远死瞪着大夫,像是想掐死他,别让他说出口,一切就不会是那样。

「…他今後可能有下肢障碍…」文襄不忍低头,将残酷的事实说白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多的是他救不回的人,治不得的病,可第一次他多麽希望自己有奇蹟般的医术,能还沙相大人一个完好无缺的御大爷。

「…不能医好麽?」他抿着唇,遏止想要痛哭失声的心情,尤抱冀望的问。

「老夫愚昧,没有听过龙骨的伤能治好的…」文襄老脸挫折,他查遍医学文献都没有结果。

「我知道了…」澄远失魂般的步出房间,跌跌踬踬的走回昂非床边,下唇咬得殷红似血,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抚着御昂非线条柔和的脸庞,直到深夜,直到黎明,直到黄昏。

直到他醒来───

「我…还…没死…」从死神镰下走一遭回来,御昂非再次看见澄远,尽管脸色苍白,虚弱无比,嘴角的酒窝仍眩得令人刺目。

「笑什麽,你真的差一点就挂了知不知道。」好讨厌的笑容,真想甩他几巴掌。他口气不善,眼神更凶恶。

「…活着好…能看到你…我还没教…律儿功夫呢…」舌尖针扎般的刺痛让他讲话有些不顺,但仍吃力的举出手想要碰碰心上人,那只有嘴巴恶毒的小远连忙握住,两人默默相望,虽都憔悴不堪,但历经生死,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澄远首先回过题,他这人越乱如麻,越要是督促自己俐落快刀。

「我们帐积一长串,有得算了,你给我皮绷紧点。」

跟着昂非抬回来的还有一具乾屍,很丑的诡异乾屍,一点水分都没有,肌皮紧贴着骨头,五脏六腑通通萎缩,照理来说,既然都变成乾屍,眼睛应该早也腐烂了,可偏偏没有,那对白浊眼睛新鲜的跟刚死一样,他几乎可以断定昂非是跟此人恶斗,至於前因後果,以後再问。

「…我任你…处置…」小远又哭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衣着凌乱的都泛着酸臭,想必这几日是担心受怕极了。

司澄远冷哼,一脸理所当然,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内,躺进被褥里,一手环住男人胸膛,头窝在他肩侧,觉得那温度不再冷的让他难以忍受,睡意跟着袭来,轻轻喃语:「你活着就好…我只要你活着就好…其他都没关系…」

御昂非揽着他削瘦的肩,下颚抵着脸,心疼又不舍,但更多的是满足与欣喜,他保全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小远和律儿,聂癸丧尽天良,武功高强,谁挑上他都难全身而退,他贪心的要他俩万无一失,即便要付出任何代价。

是的,以双腿作为代价。

事实上几日後,当御昂非知道自己将终生半残的消息时,他不信的拧着自己的腿,用力一搥再搥,都以无知觉作收时,楞楞的安静了很久,久到没有发现澄远坐在身旁也陪他这麽久。

「…为什麽什麽话都不说?」他乾涩的嘴唇问。

「有必要麽。」他搅动着稀饭。

「我半身不遂。」他苦笑。

「那又怎样。」他反问。

「我会一辈子躺在床上。」他指出事实。

「你不会。」小口亲嚐,发现还是太烫。

「我不能走路。」他咬牙怒道。

「我背你。」他抬头,直视蓝眼。

「我会一辈子拖累你。」撇开眼,一个什麽都做不了的废人。

「…夫妻本来就是相互拖累的。」他淡笑,舀一匙稀饭塞入御昂非嘴里。

「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若是几日前,他听见这话一定欣喜若狂,如今却只有无助的软弱。

「陪在我身边,陪在律儿身边,就是你能做的。你可以因为自卑趁机逃走,我不会守门防你,也不会追回你,但记住我说过的,你承诺过的…不离不弃,不管什麽理由,若你离开,我将永世不再见你,将来是活是死两不相干。」澄远句句轻柔,却字字严厉。

他是很怕受伤害的人,尤其在感情上,坚强又脆弱,对於某些事情,永远任性的不肯让步。

「我累了…」他需要时间想想。

「吃完再睡。」平日都是他哄自己吃饭,唯有这种时候,两人的角色才会对调过来。澄远一口口喂他吃完,又服侍他睡下,人才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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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楼

「倒壶苦茶给我。」他吩咐值夜的小厮,人迳进到议事房後的小厅,坐下便开始埋头批阅公文,积了好几日没做,只好晚上当白天用,一日十二个时辰当自己是超人。

「大人,茶。」小厮名叫阿贵,颇机灵老实。

「放着就好。」头也没抬。

「歇息一下吧,阿贵看大人都没什麽睡。」

城里的人都知道御大爷是沙相大人的人,御大爷受伤了,大人没心情办公也乃常情,可除白日陪御大爷外,他也没贪假,折子全挪在晚上批,这样下去身子怎麽受的了。

「不要紧。」

安置出纰漏,收拾更花心思,一时镇住简单,要心悦诚服却困难,几千人几千人的挤在一起,的确让人心浮气躁,又都是玄武人,随便煽动就易有同仇敌慨的义愤之感,酿成暴动的机率还会再有。

须重新规划,以期一劳永逸。

阿贵看着那个根本没听进去的沙相大人,一叹再叹,垂头丧气的回门口守着,等着一晚沏三壶苦茶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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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我~别打我~~><~~(滚滚滚+逃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