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的看见满桌热菜外,还多一碗赤黑色的可疑液体,司澄远暗暗叫糟,闻其香、观其色肯定是超级难喝的,可已经进门,不知道现在掉头还来得及来不及。

「小远快来吃饭。」御昂非剑眉星目、一脸欢喜的模样,让他怎麽样无法脱逃,只好僵硬坐下。

慢吞吞的夹着菜、慢吞吞的咀嚼、慢吞吞的不时配着水喝,就期待这麽多慢吞吞可以蒸发掉那碗可疑液体,可御昂非也恁是有耐心,不催促、也不赶他,慢吞吞的陪他用完膳,再笑容可掬的将它端到自己面前。

「我加了许多蜂蜜、甘草,不会苦的。」一噘起嘴,就知他百般不情愿,小远的嘴可挑了,不好吃的东西是绝不会吞下腹的,但药就是药,再怎麽调味也不可能变高鲜鸡汤,御昂非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着他喝。

最近生活还算惬意,就这点瑕疵,偏偏是自己答应让他治的,总不好事後小人,做人太容易心软果然很吃亏,澄远第N次在心里後悔,深吸一气,长痛不如短痛,咕噜噜的一口喝下肚,末了还是忍不住作呕。

御昂非笑眯了眼,照惯例奖励他的配合,含进口酒,轻轻的哺进澄远嘴里,浓醇的酒香引人探舌采蜜,酒尽了,情未尽,两人又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你老用这招。」他不是很认真的微嗔,托了这奖赏的福,他至少一天能喝上三口酒,正确来说是一口半,真是让人泄气又难耐的数字。

「因为这招对你最有用,小酒鬼。」宠溺的轻点他鼻头,下方那被润泽後的软唇,飘着甜甜香气,似在发出无言邀请,御昂非忍不住又俯身多吮了几下。

「别亲了,到时苦的还是你自己。」推开他,傻瓜一个,自己解决这麽多次了,还没学乖。

「哪里有苦,我还是心想着小远…」蹭着他柔软的面颊,御昂非胆子越来越大了,私密的话题也拿来提。

「再说晚上不让你上床了。」想起上回偶然听见昂非在房里自我抚慰的声音,沙哑的嗓音含着浓浓情慾,喊着”远…远…”的,澄远一阵面红耳赤,急急插断御昂非的话。

「不说了不说了,喏,这是外敷的药油,清晨和睡前抹在那儿。」知小远皮薄,闹过头可是要生气的,御昂非换说正经事。

「喔。」很想说没用的,可瞧他认真,丧气话说不出口。

「你别忙事就忘了,这要持续擦才看得出功效,不能中断,你若没抹,我一嗅就知道,到时候只好在睡梦中帮你抹了。」邗城的事要花上一阵子处理,接下来早出晚归怕是免不了的了,御昂非知他办事的拚劲,预先提醒他。

「知道啦,那我去城里了。」傻男人实在很有唐僧的天分,碎碎念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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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易手脚颇利索,早日才提的事,下午已经出了布告,城外也有衙役在点人头造册,司澄远走进一家茶肆,里头人不多,倒有几个看起来非善类的江湖人坐着,这可奇了,邗城封城已久,这些外人怎麽进来的。

「伙计,来壶凉茶。」不动声色。

「马上来。」

江湖人没事般的继续喝茶嗑花生,可他就是知道是冲着自己的,那杀气隐隐流向刀剑,随时准备动手。澄远悠然的浅啜清茶,不放心上。

想杀他的玄武人,够本事的差不多死绝了,这些武功不高不低的,陪他耍第二招都不够格。看来自己的名号已经传回玄武去了,昨日的当朝第一钦犯───司澄远,今日竟是北方帝国的宰相,饶是如此,也没能挡住这些利欲薰心的亡命之徒啊。

江湖人耐不住性,悄悄握起剑柄,澄远微低头,想着又要开杀戒了。

「毛贼子,给小爷站住!」突然一阵嘶吼,内房里窜出个小影子,没长眼的绊了椅子噗跌在地,那些人拔剑正要冲上,却因此惊吓止步,趁人不备的计画全可笑的落了空。

为首大汉气得一抖一抖,怒目瞪着坏事的小子。

「瞪什麽,没他你们也杀不成我。」说罢,不罗唆的一人赏一掌子,全给生天去了。

「大、大爷…」追着出来的掌柜吓坏了,店里死了人,还能做生意麽。

「屍体清一清,打坏的桌椅值多少钱,管往官衙报就是。」看来待在邗城类似的事还会再发生,要小心别传到昂非耳里,不然他肯定像影子一样贴在自己背後。

掌握识相,知道他可能是官府中人,态度马上转心安,哈腰鞠躬的。

司澄远不耐的把剩余的茶喝完,正要走,袍子却给什麽扯住了。回头,一张乌黑倔强的小脸蛋高高仰望自己,骨瘦如材、肮脏恶臭,但仍遮掩不住眼里顽韧的求生意志。

「…带我走。」小子咬着下唇,闷声竟提出这等要求,让澄远觉得有意思极了。

「放肆,大爷是你能碰的麽!你这偷厨房馊水的贼老鼠,看咱把你送上府衙剁去手脚!」掌握挽起衣袖用力拉那小孩,可他将袍子揣着死紧,连牙齿都咬上了,就是不肯放开。

邗城物资缺乏,城主早下了严令,偷盗劫夺,通通都是极刑伺候,小孩子也不例外。

「你姓什麽叫什麽,几岁,打哪来的?」澄远莫名的对这孩子有股好感,遂意示掌柜松手,蹲下身体,与他平视问道。

「我叫弃儿,意思是没人要的孩子,没有姓氏,过了今年满七岁,跟着老乞丐群从南方来的,我能吃苦干事,什麽事情都做。」他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似乎一点也不畏生,他知道如果这个厉害的大爷不收他当小厮,他就完了,他看过其他被剁去手脚的人,没有活着过的。

「南方?走了多久?」摸摸头,司澄远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对他眼。

「七个月又三天。」他先前死抓不放,此时却害羞的缩了起来。

没人摸过他头,头发很脏,有蝨子。

「走这麽久累吗?」

「不走就会死,我还活着,所以不累。」挺起单薄的胸膛,童稚的言语竟比某些大人还成熟。司澄远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顿时有了决定。

「我要了你,你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弃儿这名字太难听,要换一个。」他停下思索片刻,遂道:「你的新名字,就叫”律”,司律,从今以後就是我司澄远的儿子。」

掌握呆了,伙计呆了,茶客人也呆了,此人竟是名满天下的沙相大元帅,他们刚才还打骂的小子,转眼就成了沙相之子,这下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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