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是太久了,他有刹那的怔忡。

遥遥望去,那头的山峰宛若一头孤傲的狼,在他眼里变得陌生。

寒雪如嘶吼的狼,无情地刮过他的脸,无情地刮过长年蚀刻的石碑上,他微微俯身,拨开层层积雪,摸上深深刻印的字──雪月峰,然後那修长而黝黑的五指,猛然一攥,不觉捏碎了一方砖石,碎末自指缝间随风飘逝。

那力度,带着浓重深刻得心都疼痛的恨意。

岁岁月月日日,他的恨居然不曾淡去半分,一年积上一年,压得人几近窒息。

乌皮靴在雪地上踩出一行孤单的足印,他的长发在风雪中漫天翻飞,像世上最疯狂的舞步,不可抑止地失去控制,如他的人一般叛逆不羁。他走得很急,步伐不曾稍微缓慢半分,即便山路越发陡峭,即便积雪越发厚重,他仍奔着、赶着,任由狂雪在他身後纷窜,将他颀长的身影彻底覆盖。

那张年轻刚崚的脸上,是过度劳动体力的疲倦,是连日来少有阖眼的血丝,他强撑着,不知为了甚麽目的般地强撑着。

大雪将山峰掩得澄白一片,放眼望去尽是同样的白,分不清东西南北,然他却像是非常习惯似地一直前行,一步一步全然不见犹疑,直直抵达雪月峰。

他当然熟悉这里了。

他冷然一笑,带着悲伤地笑。

他从来都不稀罕这个冷血无情的地方,他恨极了这里的一切!

急乱的脚步在长达四百的石阶上紧密响起,当他踏上最後一台阶时,他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自己,直接拔了长剑,抵在洒扫弟子的脖子上,目光射出浓烈杀意。

「别问我是谁,告诉我你们师父在哪儿!」雄浑的男声如沉钟,因为心急而咬牙切齿。

「你、你是谁?」虽然对方不给问,倒霉的洒扫弟子还是下意识地抖着声问出来,「你是怎麽上来的?」雪月峰机关重重,加上大雪掩护,此人竟毫发无损地寻来,还把刀架在人家弟子脖子上?

「快说,你们师父在哪儿!」他还是这一句。

没时间了,要快一点……

心一急,剑锋不觉往前挪去,只差一点就要划出血口──

「临风,怎麽了吗?」

就这远方轻轻一唤,甚至没有提高半分音量,温温淡淡地不徐不疾,却竟教他狠狠一震,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的手先一步抽回长剑,一把跃上阁楼上。

「大师兄!」

一名白袍男子悠然步至,那双眼淡默而专注,明明不带一点杀气,性静得不似练武之人,却总让看的人不敢逼视,一头乌净长发以冠整齐半束,一如记忆中的风凛翩翩,彷佛不曾历经半点岁月风霜,绝世而独立。

楼瓦上的他绷紧了身体,握着剑柄的手握出一条条青筋。

不能相见。

他曾在他面前发过毒誓,此生不相见。

他可以违誓再度踏进雪月峰,但绝不会与眼前男子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