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士舒没料到对自己成婚一事,兄长的反应比想像中的强烈,宋鸿晌午才在朝会上轻轻一点,他下午就接到入宫的旨意。

“皇上觉得怎麽样?若不满意,这边还有。”礼部侍郎辛勤的将十几綑画轴堆在桌上,满脸喜色,这些女子说不定哪一位幸运就是来日的惜王妃,那他怎样也能值得一份媒人礼不是。

“嗯……”

韩士真左看右看,放下这幅再拿起那幅,不满意的沉吟道:“总觉得画得太好,不较真。”画末的描述也有矫造之嫌,各各都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耀初有这麽多貌赛貂蝉的女子吗?

“皇兄…”无奈的喊。

“你也来看看,这是选你的王妃,看看兴许就挑到一个对眼的。”韩士真很认真的在画轴间翻找。

“臣弟尚且无意定下终身大事,您别忙了。”一早醒来就觉得头晕,看兄长在那里转,更晕了。

“朕知道你对这事不上心,平时洁身自爱不去勾栏院厮混,但男子总要成婚成家,总要传宗接代,你都二十二岁了,早该生个儿子给皇兄抱抱。”去年送去惜王府的侍妾,当日就被遣返回来,他以为弟弟是嫌不够貌美,又送了第二批过去,一样被毫发无动的遣了回来,还附赠一封文情并茂的拒绝函,唉……

“皇兄可以自己生啊。”正值盛年的皇帝,後宫佳丽三千,两相组合,随随便便也能有一二打孩子。

韩士真坚持说:“朕想抱你的孩子,士舒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定都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孩子。”想起侄子侄女会有的俊美,还有可爱乱动的姿态,韩士真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

“怎麽?不喜欢孩子吗?”韩士真捕捉到弟弟眼中刹那而逝的悲伤,很快,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不,臣弟很喜欢。”韩士舒摇摇头,状若平常的端起茶碗。

韩士真蹙起眉,挥手屏退左右,坐到弟弟身侧,严肃地说:“皇兄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也是皇兄唯一的亲人,父皇母后弟弟妹妹都不在了,皇叔皇伯也走了,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没有什麽事情不能够敞开心胸谈的。”

“皇兄……”

“你…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韩士真紧张兮兮的压低音量,心里七上八下的。

韩士舒楞了一下,细致的脸庞顿时像着火似的烧了起来,皇兄、皇兄怎麽会以为…

“不是吗?”

“不是!”

“那朕送去的侍妾你为何碰都不碰,他们都是乾净的处子,不是乱七八糟的淫荡女人。”韩士真今天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

“臣弟只是对那方面的事看得比较淡。”韩士舒深吸口气,恢复镇定的轻声说道。

“哦。”韩士真半信半疑。

“皇兄!”再问下去他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问了,就当这样吧。”不舍得让弟弟生气,生气对他的身体不好。韩士真疼爱的拍拍韩士舒的手,说:“你打从出生身体就差,又因後天皇兄没有照顾好你,造成你气阴两虚、体血不顺,一不小心就容易染风寒、犯高烧,发育也比常人慢,晚几年成婚也好,朕能等。”

“皇兄,既然我都二十二岁了,您也给我派点事吧,国师爷爷教了我不少,应该能帮上皇兄的忙。”韩士舒趁机提出掖在心里好一阵子的要求。

“皇兄知道你长大了,能帮皇兄的忙,但皇兄不要你太累,这样吧,你到上官乱那里,看他怎样处理政务,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累了随时回府,如何?”派到哪个地方他都不放心,但又无法拒绝弟弟的一片诚意,韩士真只好捏了这麽个法子。

“好,臣弟会认真向上官大人讨教。”

“记得别太累。”回头他再吩咐子梢多照看点。

翌日一大早韩士舒就到了行宁斋,行宁斋是耀初国朝臣处理政事的中心,天还未亮已人声鼎沸,坐堂的是当朝国相上官震之子上官乱,他年纪轻轻已位居二品辅相的高位,而且已实际职掌国相职务。

哐啷───!

又来了,上官乱生气的把奏折摔在桌上,骂道:“不想做事的人就给我滚出去!”短短半天,行宁斋已经摔了五个杯子七个茶碗,有没有这麽心不在焉!

“上官大人,不如本王先回去吧。”韩士舒抱歉的说道,看来他打扰到大家了。

“不用,王爷请到内厅去,下官等会儿拿二叠卷宗让你看。”一群不长进的东西!上官乱恶狠狠的瞪着下属,把一干大人瞪得头都抬不起来。

韩士舒点头,步入早朝前众臣小憩用的内厅,没几分钟,上官乱就进来了,腋下夹着卷,手里拖着一把椅子。

“你是封了爵位的亲王,称呼我为大人不适当,叫上官就好。”上官乱把椅卷放在靠窗的地方,说:“这是前月各地呈来的重要奏报,已经批示过了,不用赶着处理,王爷可以慢慢细看,以熟悉地方上的情况。”上官乱对韩士舒的态度比对官员和缓,但依旧紧绷,还带点严厉,就是没有对亲王应有的恭敬。

“好。”没有桌子,韩士舒就将卷本搁在膝上,低头一本本翻看,上官乱还有事忙,说一声告退就出去了。

当日下午,南方八百里加紧传回旱情,皇粮因支援前线作战消耗了大半,为了拨调粮食抗旱脤灾,一个月来上官乱几乎夜不暇寐、衣不解带,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疏於看照一人。“也罢,明日再问问他有什麽问题吧。”上官乱不将此事挂怀。

“大人,怎麽这麽晚还来?”行宁斋的侍卫大吃一惊,忙给辅相提灯开门。

“遗了件东西,取了就回去。”上官乱接过灯笼,自行步行至斋外,此时已过午夜,斋里竟隐隐传出微光人影。这麽晚了,谁还留在这里?上官乱存着疑惑,刻意放缓脚步,轻掀门帘。

轻曳微晃的昏黄烛光下,牙月白的身影背对门口,脚下手边叠了像山一样高的文册,他不时沉思,偶尔停下在一本小簿上书写,唇色有些苍白,但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

上官乱定定地看了一回儿,没有出声,悄然离去。

“王爷,您歇一日吧,您都连去二个月了,连一日都还没歇过呢。”竹清苦着脸。主子这些日又睡得少了,食慾也渐渐变差,每天还这样早起摸黑的跑行宁斋,身子怎麽受的了。

“南方出了旱情,朝廷上下都为国尽力,我怎麽能袖手歇在府上,我说要帮皇兄忙的。”韩士舒摇摇头,匆匆喝下半碗菜汤便欲出府。其实他清晨醒来时觉得下腹有些不适,隐隐约约一阵阵的痉疼,但今日上官特意拨出一个时辰要与他深论税制问题,他不能不去。

竹清竹安知道主子虽然看起来温温的,可一旦决定的事却坚持得紧,没办法只得提起心眼跟上。

行宁斋内厅,上官乱正在讲说历代税制。

“………田税、民税、徭役,无论如何改朝换代,老百姓上千年来就背着这三座大山。首先是田税,大部分朝代都是收二十比一,即百分之五,种什麽缴什麽,有一些丧心病狂的暴君横徵暴敛,取到五比一的,绝无例外会激起民变。”

轻啜口茶,继续要说民税部份,抬头却发现惜王爷面有异状,上官乱立刻放下茶碗问道:“王爷,您还好吧?”

“还好…”韩士舒冷汗涔涔挤出一抹笑,握椅把的手却抓到骨节泛青。

“王爷!?”上官乱刷一声站起,他再眼拙也知道大事不妙,惜王的脸色惨白,颊旁满布细汗,看起来就快昏过去了。

“抱歉…上官…本王…今日有事…先回…”韩士舒咬牙忍住越来越明显的钝痛,他若倒在行宁斋,皇兄一定会迁怒上官的。“竹清,我有点乏,你扶我一下…”竹清赶紧上前,才碰到韩士舒的手,心头惨惊,主子的手怎麽这样冰凉!竹安见情况不对,连忙扯开嗓子排开众人,扶王爷上轿,火速打道回府。

“快点!走快点!”

“王爷!到府了!”竹清大喊,轿内却无声无息,竹安拉开轿帘,心脏差点停了。主子的衣摆满是鲜血,已不醒人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