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邪和张起灵的讯号中断後,黑眼镜立即接手通讯工作。虽然说是接手通讯,他所做的也不过是使用电波猝发器发出加密电波来联系。电波猝发器虽然不比直接通讯来得方便,但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准确收到讯息,最重要的是很难被敌方探查到。

指示胖子他们一边搜寻黑鹰队员的下落,一边通知基地前来救援之後,黑眼镜和解雨臣便往先前吴邪讯号消失的区域靠近,并在那里发现了打斗痕迹。他们同样循着敌人移动时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前进,而其中还包含了张起灵刻意留下的方位暗号。

当他们一路追到基地外围的崖边时,天色已经微亮,解雨臣来到崖边眼尖地从雪堆里发现冒出一角的仪器。他蹲下去扒了几下,无数仪器残骸立即露了出来。看他眉毛皱得都快打结了,黑眼镜笑着安慰:「还有时间做这些处理,应该没什麽危险。」

不过解雨臣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将那些残骸一一挖出来比对後蹙眉道:「这里没一台是齐全的,都少了一部份零件。」

黑眼镜闻言挑眉,跟着蹲下来拿起一些零件凑在眼前看了看,啧了一声说:「所以刚才我们收到的那组电波,有可能是他们用临组仪器发出的。」

解雨臣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重。身为电子技术员,吴邪的体能和战斗力本就略逊一筹,全得仰赖这些精密仪器来提高自保能力。如今这些仪器成了废铁被扔置在这里,他却反而不见人影,不由得令人担忧。

解雨臣将仪器全堆进雪坑里重新埋好,站起来对黑眼镜说:「得赶快找到他们才行。」

黑眼镜下巴朝底下的吊桥努了努,说:「不难,沿着死人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两人二话不说顺着厚重的积雪一路滑至崖底,穿过吊桥来到岩洞前。原本应该是守在洞口两侧的卫兵额头上都有一点殷红,从圆孔流出的血早已乾涸多时,在额际以及脸上凝结成艳红色的冰条。

解雨臣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快步往内走去,他的重点不在这些人身上。不过当他进到岩洞深处时,仍然不自由主地被这座基地内部的建筑给吸引住。洞内的建筑十分讲究,以人工凿开的隧道用混凝土和钢筋等讲究的建材固定,俨然就是建造大坝基地的规模。

隧道里不知道是照明系统还是电力系统被破坏了,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黑暗。两人顺着隧道一路向前,不多时便来到一道闸门,门前的守卫额头上同样有一点殷红,倚墙坐倒在角落,原本握在手上的步枪掉在一旁。黑眼镜蹲下去把弹匣取出放进包里才跟上解雨臣的脚步,後者见状忍不住啐了句:「你子弹没带够吗?」

「以备不时之需,反正他也用不到了。」黑眼镜笑咧一口白牙。

越过闸门後隧道一路往前,两边出现了很多通道和房间,但所有通道口和门外的边缘都被钉上了非常厚的木板,贴上了像是封条一样的东西。

解雨臣觉得奇怪,凑上去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竟然是俄文。他招呼了黑眼镜一声,问:「能看懂吗?」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黑眼镜打趣地应了一句,但还是认真地看了几眼,「不过我想队长都没对这封条多上心了,咱们应该也不需要太在意,赶快找到他们才是要紧。」说着就往前方继续移动。

然而解雨臣不死心,拿出手电筒往木板间的缝隙照去,发现里面的格局很简单,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像是实验桌一样的方台,周围几张椅子散落一地。转动手电筒往四周照去,发现这是一间封闭式的房间,除了被木板钉死的这个出口外,只剩下那一堵堵的墙。至於通道更不用说,怎麽照都是黑幽幽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解雨臣啧了一声,只得放弃搜索,急忙跟上黑眼镜的脚步。然而跑出一段路之後他便发现不对劲,黑眼镜不见了!

隧道很空旷,就算刻意放轻移动的声音,只要认真去分辨仍然可以听得到一丝声响,但这时候解雨臣十分肯定黑眼镜不见了,因为他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外,什麽也听不到。

「乌鸦?」碰运气似地按下耳机叫唤了一声却毫无回应,四周的空气乾净到一点电磁活动也没有。

几秒前黑眼镜还和他在一起,没理由几秒後就不见人影,唯一的可能是他遭到敌人攻击。不过解雨臣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够在几秒内将黑眼镜制伏,而且过程中还完全没有惊动到他。解雨臣放开按在耳机上的右手,转而握上步枪板机缓缓向前移动,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得近乎诡异的隧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不可能会察觉到,偏偏现在解雨臣正好将全副精神全用在耳朵上,所以他听见了。

然而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几乎找不到来路,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往声音来源走去。解雨臣发现那声音来自於隧道边上某个通道的深处,他站在通道口犹豫了一下,无法辨别这声音到底是敌人所发出的,还是黑眼镜又在搞花样。

如果是後者的话,那他真的会想一梭子弹砸过去。

然而在解雨臣犹豫的几秒钟之内,那声音居然毫无预警地消失了,周遭猛然间又陷入一片寂静。为了避免成为攻击目标,他早就把手电筒给关了,通道底部朦朦胧胧的很不清楚,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看见远方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彷佛是个人影。

解雨臣二话不说追了上去,然而尽头却是死路,什麽东西也没有。他不死心地四处转了一下,果然发现一个门口被木板钉死的房间,不过钉在门上的木板有几块已经被人掰开,露出一个足够让一个人通过的大口子。

夜视镜在之前雪林遇伏时坏了,即使站在门口往内看去也是一片黑茫茫,什麽也看不到,这让解雨臣不敢贸然进入。思索了一下他打开手电筒往内照去,要是有人躲在入口侧面埋伏,这一照之下也必然现形;若是房间里没人躲着,这麽照也不会有什麽问题。

然而往内照了一圈却什麽也没有发现,这间房间的格局和之前那间看起来一模一样,只不过原本摆在正中央的方台换成了公事桌,安安静静地摆在角落。在公事桌的後方有一扇看上去是金属材质的门,不晓得被谁推开了,露出足够让一个人侧身进入的大小。

解雨臣发现桌案上似乎摆着几份文件,犹豫了一下之後他决定进去将文件取出。因为洞口并不大,必须要猫着腰才能顺利进去,正当他矮身穿过门板准备站直身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道黑影从边上压了下来,居然是一张倚墙被立起来的板床。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人影蹿了上来,往洞口直扑而去。

解雨臣用手肘把床一下顶了回去,同时举枪往洞口几个点射,硬是将那道人影逼退。手电筒的光在阴暗的房间里四处乱晃,但解雨臣还是看清那人的脸孔,是个蓄了短发的俄罗斯女人。

在狭小的空间和如此近距离下,步枪不如手枪来得实用,解雨臣开了几枪都没打到人。没想到那女人居然一点也没把解雨臣手里的步枪放在眼里,一扭身便直接冲了过来,一手立成刀直劈向他持枪的右手,另一手则伸手去抢手电筒。

解雨臣当机立断将手电筒朝那女人扔出,双手握住步枪疾退、同时连开三枪,只听见那女人发出一声闷哼向後狠狠跌去,倒在地上再没有任何动作。手电筒在跌落地面的同时撞击到开关,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正常来说,一般人会上前将手电筒捡起来打开去检视被子弹打倒在地的女人,然而受过严格训练的解雨臣却没有这麽做,而是绷紧神经、竖起耳朵倾听房间里的所有动静。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息,解雨臣小心翼翼地猫着腰移动身型。然而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他听见了自己以外另一道呼吸声,重点是那声音居然就在他的身後!

仅仅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解雨臣上身骤然前倾,感觉一股劲风贴着後脑扫过。抓紧对方一击不中、还来不及收回身势的一瞬间,他抬腿向後扫出一计回旋踢,依高度和脚跟上传来的感觉,应该是踢中对方的头侧。

不过潜伏在暗处的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藉着向外摔出去的身势抬腿扫过,正好踢中解雨臣持枪的手腕。

吃痛之下解雨臣手中的步枪就这麽脱手飞出,电光火石间他伸手欲将步枪捞回,没想到迎面又是一阵劲风袭来。

在黑暗中与敌人拆招十分吃力,这一下攻击来得措手不及,刹那间他只感到一股重力袭上胸前,整个人便凌空朝後摔去,直接撞上身後的公事桌後又翻身跌落地上。

连番撞击让解雨臣瞬间感到一阵晕眩,但是他只闪神一下便往侧边翻身躲过对方接下来的第二轮攻击。一边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趁乱猫腰靠到墙边以避免敌人再次发现他的位置而出手攻击,同时拔出手枪凝神辨识对方的位置。

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狙击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关上几十个小时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黑眼镜没心没肺的调教下,在黑暗中找出猎物的狙击位置对解雨臣而言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朝某个方向连开两枪之後,房间里散发出另一股新的血气,解雨臣维持着持枪瞄准的姿势几秒後才缓缓站起,扭开头盔上的探照灯。地上伏着两个俄罗斯人,身下都已经流出一大滩鲜血。

走上前确认人都死透了之後,解雨臣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公事桌。原本放在上面的文件在刚才一阵混乱中被撞落一地,他将手枪插回腰上将文件一一拾起。

文件内容虽然全是密密麻麻的俄文,但解雨臣从格式上推判这应该是一份电文,而内容之多居然长逹近十多页,俨然是一份报告的量了。他将文件收妥後贴身放着,掏出手枪走向公事桌後方的金属门。

这一路上就这麽一条单行道,其他的通道都被木板钉死了,再加上还有两个敌人出没的情况下推断,解雨臣猜测推开这扇门的有可能是黑眼镜,亦或是在更早前就进来这座基地的张起灵他们。

门後面是另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不过在隧道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暗青色的灯光在闪烁。解雨臣抬头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里之前应该也经过一场激战。

隧道前段的地上散落着不少弹壳,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几乎全部损坏,才会显得一片漆黑。往前再走出一段便开始有微弱的灯光照明,虽然走廊里一段亮一段暗看着十分诡异,不过怎麽说都比摸黑前进来得好。

解雨臣关掉手中探照灯後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一路来到走廊尽头发现水泥墙上竟然有一个黑幽幽半人高的门洞,连着一道往下的水泥阶梯。他扭开探照灯向下探望了几下,然而阶梯深不见底,且中间似有曲折,光线全被阻挡了下来。

站在楼梯口,解雨臣难得地陷入犹豫。在还没有找到张起灵等人的情况下和黑眼镜走散了,这时候他若失陷在这个地方恐怕就只能落得人间蒸发的下场。不过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定下神,矮身进到这个门洞里面,顺着阶梯向下走去——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解雨臣一路拾阶而下,一边暗自计算距离及高度,通道里的空气有些污浊,他不由得心想这里是否会是特地设置的军事掩体。

周遭的温度持续下降,即使包覆在厚重的军大衣之下,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刺骨寒意。解雨臣咬牙继续下行,眼前突然出现阶梯的出口。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发现外面似乎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因为探照灯的光居然照不到底。

除了探照灯扫过的地方外,四周全被虚无的黑暗所包围,形成了一个存在於黑色孤独中的所在。就在这个时候,解雨臣突然感觉到边上有什麽东西动了一下,他一路下来神经一直绷紧着没松懈过,顿时就拉开架势往气流涌动的方向开了一枪,却没有打中目标。

他转动脖子搜寻敌人身影,在探照灯光芒乱晃下,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在恍神一愣之後,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瞬间炸开——是黑眼镜!

「你搞什麽!?」解雨臣怒吼,然而语音未落,黑眼镜已经架势全开地曲肘撞了上来,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被撞得双脚离地悬在空中後才又重重落地。

落地时嘴唇撞到了牙齿,解雨臣嘴里嚐到一丝血味。在他还没缓过劲的半秒内,黑眼镜伸手扭下他头盔上的探照灯拔腿就跑,解雨臣气得低咒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卸下背上装备後,跳起来追着那抹背影狂奔而去。

在迷宫一样的地形里追人十分的困难,好在这座基地大部分的入口都封住了。黑暗里解雨臣咬着前方的亮光追了起码有半根菸的工夫,可是跟着转了几个弯之後,黑眼镜却突然把探照灯给关了,让身後紧追不舍的人再不能靠灯光追击。

解雨臣停下来侧耳倾听,依稀可以辨识出前方通道里的轻微脚步声,当下立即加速,一路跟着声音狂奔而去。然而追出一段路後前面的声音突然也消失了,他不死心地继续跑了几步,猛然发现眼前居然是条死路,他居然把人追丢了。要不是担心这里可能还有敌人埋伏,解雨臣几乎要大骂出声。

冷静一下之後解雨臣的脑海依稀浮现一个不好的念头,正当他转身想要往回撤的时候,持枪的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带着往前一扭,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手硬生生折断。

解雨臣痛得发出一声闷哼,手枪就这麽脱手而出,同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捂住他的嘴巴,身子也被人夹了起来,动弹不得。

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感觉对方根本就没打算放手,而是想一直这麽制着自己,解雨臣不由得一阵恼怒。他用力挣扎了几下却文风不动,而且他愈是挣扎,身後压制的那股力量就愈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本来没打算对你出手的。」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对方,但解雨臣还是听出那是黑眼镜的声音,忍不住又是一阵挣扎。不过现在他全身关节处全被制住,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全吐在耳边上。

黑暗中他听见黑眼镜叹息了一声,语带惋惜地说:「只好处理一下了。」

下一秒解雨臣感觉到後颈传来一阵刺痛,一股冰冷的液体瞬间被注入他的体内,接着原本压制在身上的力道也松了开来。他捂着後颈瞬间从地上弹跳而起,拉开架势打算一拳挥向黑眼镜时,却惊讶地发现体内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流失。

脚底一阵虚浮的他完全站不稳,三、两步往後撞上墙壁後跌坐在地。除了意识还在之外,身体彷佛和脑袋分家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知觉。黑眼镜再次打开探照灯,将灯光全打在他的身上。

「花爷,我真不想这麽对您的。可没法子,您跟太紧了。」

「你给我打了什麽?」解雨臣咬牙问道,发现连说话都开始显得吃力。

「新研发的神经类药物,详细内容我也不晓得。」黑眼镜笑得一派轻松,语气像是在讨论晚餐吃什麽一样。

解雨臣全身不自由主地颤抖着,却不是因为愤怒或害怕,而是因为方才注入体内的那一剂药物。脑海中浮现这阵子发生过的事,以及黑眼镜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突然冷笑道:「那张盘碟果然是你搞的鬼。」

「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黑眼镜笑问。

解雨臣眼底的神色淡了下去,却仍然不死心地问:「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麒麟扮演的角色如此特殊,不可能会有敌特混杂在内,更何况黑眼镜已经是麒麟的元老级人物,他怎麽也想不透为什麽。

黑眼镜来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一如往常般的笑咧了一口白牙,然後做了一个让解雨臣不由得瞪大双眼的动作——他看见他摘下墨镜。

漆黑的镜片底下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然而真正让解雨臣吃惊的却是那双眼瞳的颜色。铁灰色的眼瞳,那是不属於中国人的颜色,在黑暗中看起来特别像猫的眼睛。

「军方一直以来和俄罗斯都有合作进行武器研究,不过这几年研究的内容愈来愈难以控制,大校早就有意中止双方共同进行的研究案。那盘碟是我毁掉的没错,不过你要是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麽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黑眼镜伸手抚过解雨臣血色渐失的脸庞,轻声说道:「有些东西永远都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为人所知。」

「所以这次任务,是局中局?」解雨臣吃力地问。

黑眼镜没有回答,却意有所指地说:「将军如果不要有那麽多花样,大校也不至於如此。」

「所以麒麟在这次任务中将成弃子吗?」虽然不愿意,但解雨臣的语气却开始显得虚弱,就连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

「如果我说是呢?」

解雨臣没再说话,事实上他的舌尖已经开始麻痹,很多回忆全浮了上来,然而最清晰的还是吴邪单纯而无害的笑容。他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鲜血从嘴角溢出,原本涣散的眼瞳也再次凝聚。

「他什麽都不知道。」用尽全力说完最後一句话,那双总是闪烁着炫目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的眸子缓缓合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上面,像一对倦了、累了的夜蝶。

一直到确定那双眼睛再不会睁开之後,黑眼镜才轻轻将人抱起往回走去。低头看向怀里一动也不动的人,有那麽一瞬间,那双铁灰色的眼瞳里所散发出来的,是理不清、诉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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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二章!!(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