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小花和黑眼镜像是在追什麽似的,行动的速度快得吓人,一点也不像是走在雪地里。好几次我都被他们远远地抛在後面,要不是几次他们有停下来等我一会儿,我只怕早就跟丢了。

一路上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小花和黑眼镜都没有到过云顶天宫,这也是为什麽我原先会约胖子陪我走一趟,因为去过那里、且还联络得上的,就只剩下他而已。可是小花和黑眼镜现在走的路,依稀就是当年我们走过的路,彷佛他们也去过云顶天宫一样。

刮着风雪的山路实在是不好走,体力消耗也很大,一路上只能缄默而行。我们一连走了好几天,晚上也只是在雪地之中挖了一个雪窝,铺上防水布,燃起无烟炉子就这样撑过夜晚。直到第三天风雪停了,我们才找到一块比较乾燥的地方生起篝火。

我坐在火堆前揉着自己几乎僵硬的双腿,不时抬头打量火堆对面的小花。他的脸色比出发前更加严肃,像是有什麽天大的麻烦纠结在心里一样,反倒是黑眼镜仍是一派悠哉,活像是出来露营似的。

我盯着他们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之後,再也忍不住地问:「都到这里了,你还不肯跟我说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吗?」

小花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我,却完全没有打算开口的迹象。我问了几次,他都毫无反应,一旁的黑眼镜也只是要笑不笑地盯着我看,像是在打量什麽似的。

看见他们两个那副模样,再好脾气的人火气都会上来,就在我独自生着闷气,没打算再从小花那里问出任何一句话时,他忽然说道:「你应该有察觉到,当初发生那麽多事情的时候,就算是再怎麽无法继续撒谎的情况下,你周遭的人也一定会继续对你撒谎。」

我瞪着小花没答腔,却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十分耳熟,似乎谁也曾对我这麽说过。在火光的映照下,小花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疲惫的神态,他伸手抹了抹脸後又道:「当初都没人能跟你说些什麽,如今的我更不可能说,因为我也只是照着某人的吩咐处理善後收尾的事而已。但我想应该有人和你说过了,有些谎言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就连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保护你。」

我听完不禁一愣,反问:「保护我?」

小花没有再理会我,只是沉默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陷入沉思。

一夜无话,我抱着满腹疑问躺进睡袋里,心中各种郁闷却让人无法入睡。拿走鬼玺的也许就是小花口中的最後一条鱼,但是他又是谁?

听小花的语气,这些年他似乎也成为地下室那人所谓的「触及核心秘密」的一员。我早就已经放弃再去追究当初那一连串的谎言背後所隐藏的真相是什麽,但冥冥中却像是有只看不到的手将我一步步向它推进,躲也躲不掉。

不晓得躺了多久,最後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我又梦到了闷油瓶,梦见他走进青铜门的身影。一种久违的恐惧涌上了心头,我想上去阻止,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有个人从身後死死将我抱住,怎麽也不让我上前。

明明知道这只是在作梦,我却止不住内心的恐惧,在他身影即将没入青铜门後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大喊:「不要走——!」

我看见闷油瓶回过头来,视线和我对上,居然冲着我咧嘴一笑,道:「好,我不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想到会这麽好说话,这果然是在作梦。然而当我再定睛一看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眼前的闷油瓶居然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眼镜,正一脸开怀地对着我笑。

「小三爷,没带上你的话我哪儿都不会去,这下你可以放心松手了吧?」说着,下巴还朝下努了努。

我顺着那方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居然将黑眼镜的双手抓得死紧,脑袋轰地一声连忙将手甩开。

黑眼镜笑了笑,似乎没放在心上,站起身来对我道:「整理一下准备动身了,别让花爷等太久。」

确认他走出营帐之後,我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没事作那什麽梦,竟然还把黑眼镜给当成了闷油瓶。

收拾好之後我们便继续往前走,小花没什麽特别反应,看来黑眼镜没跟他多说什麽。可感觉黑眼镜回头看我的次数却变多了。而且不晓得是不是我错觉,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些什麽。

在绕过一个山口之後,小花突然停了下来,我向前一望,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前面的山体全部塌了下来,我看到一片之前没有见过的雪包。若记忆没错,我们已经到了裂谷出口附近,可是这些雪包把之前的路线全部搞乱了,根本找不到当初脱逃的岩缝裂口。

而且我印象很深刻,当初在闷油瓶消失後,岩缝中那唯一可以通往地底裂谷的道路就已经封闭。就算找到岩缝,恐怕我们最多也只能走到当年躲暴风雪的温泉口而已,只是我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那道路这次又会突然出现也说不定。

小花的脸色不怎麽好看,琢磨了一会儿之後他领着我们再往上爬。上面的积雪滑坡得相当厉害,不停地有一片一片的雪坡断裂,直往下滑。我们边避开碎雪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但感觉只是在一片茫茫雪地中绕圈,根本就找不到那条可能已经被积雪掩埋的缝隙。

好不容易爬到上面之後,我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小花示意我留下来喘口气後,不死心地和黑眼镜分别再四处去查探。正当我缓过气打算跟上去时,却感觉到脚底下的雪堆似乎有些滑动。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人已经陷了下去,连发出惊呼的时间都没有。

巨大的冲力撞击着我身上每一个地方,一瞬间我鼻子、嘴巴里全是雪沫的味道。我感觉摔到了一处斜坡上,但头顶上的碎雪不停砸下,下坠的情势止都止不住,人就这麽直往下滑去。

我惊恐地到处乱抓,试图止住下滑的趋势,但是瞬间我底下一空,竟然滑出了斜坡凌空摔下去。下落的过程极快,我在空中不停打转,双手只能漫无目地在四周乱抓。还没等我抓到任何东西,背就撞上了一个类似於石板的东西,整个人被撞得差点吐血。

我疼得眼前一花,没等我缓过来劲来,耳边便听到一连串接「喀啦啦」的声音,石板耐不住重量居然断了。我整个人又往下摔去,迎面撞上了另一块石板。我顾不得身上剧痛难忍,伸手想去攀住石板。但那石板一来是斜的、二来太过平滑,完全抓不住。人就这麽滑了出去,继续向下摔落。

一连串的撞击把我撞得晕头转向,落地的瞬间一股辛辣的液体从喉咙喷了出来,倒流进气管里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一咳嗽胸口就是一阵绞痛。我睁开眼想看清楚自己摔到哪儿了,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我挣扎了几下都没能坐直身子,索性就这麽仰躺着。

黑暗中静得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恍然间我感觉有人靠了过来,伸手察探我的伤势,只可惜那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连想张口说话都不行。我想小花他们应该没那麽快就能找到我,那一刻,我想到的居然是闷油瓶,然後就失去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