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魔王與終焉雪-Devil and Warrior- — 第六章❖魔王城的追憶
身处在黑暗之中，才会更渴望光明。
我在黑暗中，不、我就是全部的黑闇，所以我眼中的你是如此地璀璨明耀，如此地瑰丽。
这就是我最初……远在世界起始之时，就让我深深爱上你的理由。
「丽王，快点出来。」
许久未闻的声音在城堡里响起，美丽的女精灵立刻现行，飞奔过去。
「特雷特、紫苑，你们终於回来了！」丽王喜出望外地出现在魔王特雷特的面前。
「先别说废话，快帮我下封印结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惹得丽王很不高兴，但是现在的魔王看起来比她更不高兴，所以她也不敢多说什麽。
「哇啊，是怎麽搞的？封印被解到只剩一层耶！」丽王在特雷特周围打转，观察後惊呼道。
丽王身为魔王城的凭依精灵，本身就有非常强大的防御魔法，如果是对普通的魔族来说，光是一层就已经是铜墙铁壁，更别提七十七道封印的威力有多大，但是如今特雷特身上却只剩下仅仅一层快要瓦解的防御结界。
「就说了别管那麽多，我还要赶回去找沃尔──喂、别这时候耍性子！」丽王故意噘着嘴不肯帮特雷特下封印，似乎是在报复特雷特离开魔王城数个月。
「我下次回来会带个有趣的人给你看看，所以现在快帮我。」特雷特有时也拿耍性子的丽王没辄，只好改用哀兵之计。
从特雷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和丽王相处在一起了。也因为如此，自然就和丽王特别亲近，而对丽王来说，从过去至今的二十八名魔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特雷特，不过这是指喜欢的魔王的排名。
她当然也喜欢宠物保母的紫苑，和魔王城里的好欺负的饲料士兵、宠物。
特雷特接受丽王下的封印後，留下喷火龙，就匆匆忙忙和紫苑再度离开城堡。
丽王目送着两人离开，继续想想接下来要怎麽打发一个人的空闲。
时间飞逝，一下子黑幕便降临，婀娜的美丽精灵坐在城堡的垒壁上，黑夜衬托着魔王城的阴森与不祥。
世上万物都有其命运的半身，与自己相映相对的存在，也就是灵魂的另一半。
『男人的另一半是女人，黑夜的另一半是白昼，魔王的另一半是勇者，那麽我的另一半是什麽？』丽王经常思考这个问题消磨时间，几千年前就开始想着，几千年後也继续寻找。今天也一样，反覆思索着问题的答案，在月下待了三更。
已经不记得是什麽时候的事了──
城堡外头到处都在流传现任的魔王的残暴行径，奸淫掳掠、烧杀抢夺，几乎是无恶不作，西半部的席普司托勒大陆早就已经沦陷，所有的生物都活在恐惧之中。
他完完全全是个称职的模范魔王，不过这和丽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负责留守魔王城，其它什麽事都不需要做。
因此从这一任魔王诞生的那天之後，丽王就不再显现於魔王的眼前，不过她时常会从城堡各个角落探出头来，对士兵们恶作剧。
也忘了是某天，丽王看见魔王拎着一名半死不活的人类，将他扔进了地牢里。
那个人类就是勇者，他被五花大绑，困在魔力的牢笼中，看来他讨伐魔王的任务注定是失败了，他的余生也一样。
丽王从来不想管魔王要做什麽，不过会好奇倒是真的。她往地牢走，却在见到勇者之前，先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是一把被遗落在地上，血红色的阔刃剑，以及一名白金色长发的少女精灵。
「第一次见到我以外凭依精灵耶。你好啊，你是勇者之剑的凭依精灵对吧？」丽王很感兴趣地跑过去打招呼。
凭依精灵的数量其实非常稀少，看精灵少女一身血红的装束，就大概能判断她是什麽来头，可惜白金色的精灵完全不理会她。
「喂喂，你说说话呀，看到同类难道不觉得开心吗？」
「吾与汝才不是同类。」白金色精灵冷淡地回答。
「当然是啊，我是魔王城的凭依精灵，你是勇者之剑的凭依精灵，不是同类是什麽？」
「与作恶多端的魔王为伍的精灵，绝不是吾等的同类！」精灵大吼道，气鼓鼓的粉桃色脸颊很可爱，丽王故意戳了下去。
「软绵绵的～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精灵拍掉丽王的手说道：「要问别人姓名，却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汝不过是个无礼之徒。」
「对喔，那我先自我介绍，我是魔王城的凭依精灵，号称『辉丽芍药』。大多被人称作『丽王』，你也叫我丽王就可以了。」
不论是冷淡应对还是辱骂，都赶不走这只叫作丽王的精灵，因此精灵少女迫於无奈地回答道：「吾是『血红的爱琳娜女神』，名为蕾塔，请汝别再跟吾说话了。」
「叫作蕾塔啊？真是超级可爱的名字。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一直吾吾吾汝汝汝，听起来超怪的，你说的话我几乎只听懂一半而已。」丽王开始把玩着蕾塔的衣饰，蕾塔则视而不见地端坐在原地。
凭依精灵无法与所凭依的物体距离太远，因此被遗落在地上的剑，锁住了蕾塔的行动，而若监牢里的勇者没有召唤勇者之剑的话，蕾塔将会被一直遗留在原地。
丽王兴奋地漾起了花一般的灿烂笑容，在蕾塔周围转来转去。没有任何理由，就这麽一眼，短短瞬时之间的相遇，丽王便找到了她不久前才开始思索的问题的答案。
『男人的另一半是女人，黑夜的另一半是白昼，魔王的另一半是勇者，那麽我的另一半是什麽？』
她就是我的半身！
「蕾塔蕾塔～」
来到了第二天，白金色精灵依旧不发一语地跪坐在地，把叫唤声当成耳边风。
丽王冲了过去，用力扑倒在娇小的精灵身上，说道：「这朵花送你。」
蕾塔的模样是名俏丽的少女，而丽王的模样则是成熟的女性；虽然是彼此是这样的外貌，但个性却是刚好与外表相反。
「这是？」蕾塔眨眨眼，好奇地看着丽王手上的一小束花。
浅浅的柔和紫色小花朵朵相连，串成一绺，和丽王的发色很像。
「这叫做紫藤，你喜欢吗？」丽王将花束衬於蕾塔的耳鬓旁不断比饰。
「……」
「看来是不喜欢，那就算啦。」丽王一点也不沮丧，带走紫藤花束，一溜烟又消失不知到哪去。
蕾塔望着离去的身影不发一语，很快又将视线移回眼前空无一物的地板，她无时无刻专注於等待勇者召唤她的瞬间。
隔天，丽王又匆匆忙忙飞奔过来，同样扑上了蕾塔。
「蕾塔蕾塔！你看，这是桃花。」清雅淡柔的粉白衬在蕾塔的脸庞，丽王看了一会又拿下来。
「……」
「好像跟发色不搭，我再去找。」说完又像是旋风似的卷走了。
「……啊。」蕾塔对於丽王总是这麽自作主张无言以对，不过也稍微思考过，让她唱独脚戏的自己是不是也有点没礼貌？如此想着，心思却依然牵挂着被囚禁的人类勇者，蕾塔默默祈祷，并将丽王的吵闹抛诸脑後。
「蕾塔蕾塔！」
再隔天，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丽王，蕾塔理所当然又受到一个猛烈撞击的飞扑。
「您好。」蕾塔端正跪坐着，面无表情向丽王问好。
「既汝汝汝之後是您您您吗！你是哪里来的资优生啊，讲话放轻松一点嘛。」丽王见蕾塔终於愿意跟她说话，开心得不得了，一屁股坐在蕾塔旁边。
蕾塔很勉强地点头，然後刻意往旁边移了一点，不想和丽王太靠近。发现蕾塔稍微移动了一些些，丽王立刻更紧密地贴了过去，蕾塔只得无奈地蹙起眉。
「呐，今天是牡丹喔。」丽王将手上的花朵呈到蕾塔面前，典雅怒放的花瓣似朝云剪裁而成，层层叠叠盛开成嫩红别致的花之王。
蕾塔第一次看到这麽端庄雍容的花，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住。
丽王同样又将花衬在蕾塔耳边比饰，而蕾塔这次却先开口道：「请……请把这朵花留下来。」
「喔，你喜欢这个吗？太好了太好了，但是这朵不给你。」丽王将牡丹簪在自己的耳後，露出顽皮的笑容，艳丽的容颜摇曳生姿，牡丹与丽王相衬出一幅绝美的画面。
蕾塔不禁看傻了眼，同时泛起失落感，没想到自己会被丽王拒绝。她想，丽王不愿意送她那朵花，是不是因为之前自己老是拒绝她，所以惹得丽王不高兴？
「好了，我们走吧。」丽王突然站起身，连地上的阔刃剑也一并拖走。
「等等，请别随意移动吾！汝到底要带吾去哪里？」凭依精灵能够互相接触彼此，因此丽王能才提走勇者之剑。蕾塔吓了一大跳，惊慌地要阻止丽王，她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勇者所在的方位在哪，要是再被随便移动，她只怕会离勇者越来越远。
「去一个很棒的地方啦，别这麽紧张嘛，走罗走罗。」说完便改成单手扛起勇者之剑，在城里到处游走，满脸哀怨的蕾塔被强制拖在勇者之剑後方不远处，心中越来越担心勇者的处境。
「就是这里！」丽王粗鲁地把剑插在宫殿花园的泥土里，蕾塔发出小小的悲鸣。不过蕾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在她眼前展现的，是花园中百花争艳、独傲群卉的牡丹丛。
「好漂亮。」蕾塔不禁赞叹。
「你自己摘吧，说不定还会有其它你喜欢的，我刚刚摘的这朵已经有点枯萎了。」
「不行，这些花太漂亮，要是摘下来就太可怜了。」因为花实在太美，反而让蕾塔不敢摘取，只好放弃摘花来配戴的念头。
「你其实不是精灵，而是圣女吧，漂亮的花就应该摘下来玩赏啊？不过随便你，反正只要你开心就行了。」丽王拔起插在土里的剑，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蕾塔嘴上虽然说不要，却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看那些美丽的牡丹。
「蕾塔。」丽王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是？」
丽王转过身，将耳後的牡丹取下，簪到蕾塔的发上说：「这给你，欢迎你来到魔王城。」
正常情况而言，来到魔王城绝对不是什麽值得庆祝的事，但是丽王笑开怀的表情，却让蕾塔一时忘了这件事。
「谢谢您，丽王大人。」蕾塔腼腆地低下头，老实道谢。
「恶哇！你如果要谢我，以後就用『你我他』来好好讲话，然後好好叫我丽王。你叫我『丽王大人』，简直像在玩什麽什麽的变态Play一样，到底是谁教你这样叫别人的啊。」丽王顺手狠敲蕾塔的头训斥道。
「好痛。」蕾塔拼命搓揉着被敲脑袋，丽王完全不手下留情，痛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但是一边却又为丽王自由奔放的说话方式，感到心神向往而露出微微的笑容。
两人来到了魔王城的高塔屋顶，高空的风时而将长发吹散，时而又将之卷起。
丽王迎风让秀发随风摆动，看起来威风凛凛；蕾塔却是整张脸都狼狈地被头发给卷住，只能拼命拨开恼人的白金色发丝。
丽王很喜欢高处，虽然很危险，但接近天空，君临天下的感觉总是让她很愉快。
「你是勇者之剑吧，有什麽绝招吗？」
「没、没有，丽王大人……我是说丽王，您不觉得这、这里很高吗？」蕾塔惶恐地紧抓着屋顶的瓦片，这里是城堡最高建筑的顶端，少说也有几十层楼高。
「竟然没有绝招？难怪你家勇者老是打输魔王。好了好了，别怕这点高度，你想抖到什麽时候？」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丽王发现故意欺负这个死板又可爱的精灵真的很有趣。
「那、那我该怎麽练、练习绝招呢？」如果是能让勇者增加胜算的情报，再多她都想知道，蕾塔硬是克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全身问，可惜害怕就是害怕。
「我想想，要练绝招前，最先要练的就是气派的登场！」
「请问什麽是气派的登场？」
「就是一出场就让人眼睛一亮，或吓得大家屁滚尿流之类的气势。」
「那我该怎麽做呢？」
「气派的登场、帅气的登场、厉害到不行的登场……啊，我想到了！」丽王喃喃念了几句之後，灵光一闪大叫。
「是什麽？无论如何都请您教我。」
『为了打倒魔王，看来气派的登场和绝招都是必要的，为什麽吾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呢？』蕾塔非常认真地反省，并正襟危坐等丽王赐教，似乎真的是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单纯精灵。
「就是那个──从天而降！」说时迟那时快，蕾塔连情况都还没搞清楚，丽王竟忽然举起剑，毫无预警地把剑给丢下了高塔！
「咿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天际，甚至连整座魔王城都回荡着精灵的惨叫。
「话说你这只精灵到底会些什麽啊？」
丽王笑了一整个上午，感觉腹筋几乎要笑到痉挛，才无力地坐倒在地上问。
「咳嗯、咳嗯，那你又会些什麽……」惨叫了一整个上午的蕾塔喉咙沙哑地反问，对丽王的态度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哼哼，我会的可多了！像是建造城堡啦、建造城堡啊、建造城堡跟建造城堡还有建造城堡，最後就是建造城堡，总共六项专长。」
「那只能算一样吧！根本通通都是建造城堡啊……咳咳咳咳。」
「哎呀，竟然被你发现了。」丽王很吃惊地掩住嘴唇。
「怎麽可能不被发现啊！你这、愚昧之徒。」蕾塔稍微想了一下骂人的词汇，选择了她认为最贴切，且最具有杀伤力的词想辱骂丽王。
「噗哈哈哈哈！『鱼妹之图』是什麽啊？是卖鱼妹妹的肖像画吗？完全不行啦你～好、决定了，再来是骂脏话的训练，我们凭依精灵不能干涉勇者或魔王的战斗，所以就要赢在口舌之上，你要是再骂人家什麽鱼妹还是熊妹的，只会丢光你家女神的脸啦，再多骂几句来让我听听？」
「唔嗯，人面兽心？」
「不行不行。」
「那，狐群狗党？」
「狐狸跟狗得罪你了吗？下一个。」
「寡廉鲜耻？」
「不准再用有四个字的奇怪词语了，根本让人有听没有懂嘛。」
「坏人。」
「这是称谓吧？」
「坏蛋！」
「有点像撒娇，不行。」
「变态！」
「喔有了有了！再来。」
「色狼！」
「嗯嗯！这时候可以直接骂『淫魔』比较有杀伤力。」
「蠢蛋！」
「不错，越来越有气势了，但是还差得远呢，我骂几句给你学学，听好罗！」
丽王深吸了一口气：「ㄍ（哔──）、（哔──），（哔──）（哔──）！ㄋ（哔──）。呼～如何？」
「咦？刚刚……刚刚我好像听到很多人类器官和家族辈份称谓的辞句……」蕾塔完全在状况外。
「再来换你，骂一个最不得了，最恶劣的脏话吧！」
「呣……」
「想不到了吗？」
「丽王！」蕾塔突然吼了出来，丽王先是不解地愣了一下，之後马上会意过来：「你这家伙竟然当我是脏话啊！」
接连着几天，丽王拖着蕾塔在皇宫内东奔西跑，因为她实在太兴奋了。
终於让她得到的「半身」，如同雌性与雄性、白昼与黑夜的对等，相存相依的另一半灵魂。
虽然在这之中，丽王也曾疑虑过，为什麽自己会这麽轻易就对蕾塔一见锺情，简直像是在灵魂深处早就刻划好的印记，铭记着当遇见那个白金色的精灵时，丽王便会奋不顾身地沉坠於对蕾塔的思慕。
现在的丽王根本无心去多想这些，她的目光和心神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蕾塔的一举一动，甚至萌生了想将蕾塔藏匿到没有任何人找的到的地方，疯狂的独占欲侵蚀了丽王的一切思绪。
在那时候，丽王是打从心底这麽认为的，天真地认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永远，直到丽王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们魔王城、勇者之剑凭依精灵的另一半是什麽？」丽王想听到的自然是「相同存在的我们」，这样肯定的答案，然而……
「这还用说吗？当然分别是魔王和勇者大人啊。」蕾塔理所当然地回答，彷佛一开始就十分肯定般。
──咦？
「我是勇者之剑，理当和勇者是命运共同体；而你是魔王城，和魔王也是共存的。这个你竟然不知道？没想到丽王也有不知道的事呢。」蕾塔嘻笑着靠向丽王。
经这几天的相处，蕾塔对丽王早已放下戒心，连说话的口气及方式都渐渐被同化，但可惜的是，蕾塔的心意终究和丽王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利己主义的丽王，和勇者至上的蕾塔，光是原本的环境背景就有天差地别的距离，更别提两人其实还是敌对的关系。
『不对。』
「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也许换一个方法问，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丽王所希望的只是在那个答案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想确认自己的心意是否能得到一份归属。
「最喜欢的是爱琳娜女神，再来是每一任的勇者大人，对勇者之剑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丽王与蕾塔背靠着背席地而坐，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我认为是半身的精灵，她是这麽想的？』
丽王默默地站起身缓步离开，完全不管蕾塔在身後追问：「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丽王独自走向皇宫的地牢，记得之前被抓回来的勇者还被关在那里。她毫无半点声响地来到监牢前，那名勇者被锁在魔王的魔力枷锁里，所以一直无法使用神力帮自己疗伤，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一种奇蹟了，不过虽然还一息尚存，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勇者。」她轻声呼唤勇者，颤抖的声音里，埋藏着泫然欲泣的懊丧。
查觉到有人出现，牢里半死不活的勇者恍惚地往丽王的方向看过去：「啊啊、这是……慈悲的爱琳娜女神吗……在我将死的前一刻来救助我，爱琳娜女神、我们的母亲啊……」勇者的意识已经在模糊边缘，误将自己眼中丽王美丽朦胧的身姿，幻想成他所信仰的女神。
丽王看着牢里的男子，这个男人，和他口中祈求的神，就是蕾塔所喜欢的人们。
『蕾塔所喜欢的，就是这狼狈、奄奄一息的人类，和那个根本见不到面的什麽女神？』
牢中的男子断断续续地祈求爱琳娜女神，看来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丽王双手紧握着牢笼，杏眼瞋目怒视着勇者。
『如果她是这麽想的，那我的心意又算什麽！』
「我的爱琳娜女神……为什麽还不救我？」男子迟迟等不到救援，使劲朝监牢外的丽王伸出自己的手指，只求在万念俱灰的此刻，能勾到最後一线希望。
勇者撑开自己自己疲累的眼皮抬头望去，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
「你给我去死！」
爆怒的丽王大吼出来，整座城堡也随之剧烈地摇晃着。
「为什麽蕾塔都被你们霸占去了！」牢房的天花板开始崩塌，石砖与沙尘在晃动中全数坍塌崩落，勇者转眼间就被埋没在断垣残壁之下。
「你的半身是魔王才对吧，就分一点点给我又不会怎麽样！」丽王悲愤地怒吼着，用力得连泪水都夺眶而出。
她曾想过，魔王本是世上唯一、且最强大的存在，为了与之抗衡，勇者才因此而诞生。勇者的命运是斩杀魔王，所以他们命运不就是相连缠绕的吗？那麽自己和蕾塔应该也是这样的关系才对啊。
摇晃终止後，碎裂的砖瓦下，汨汨渗出殷红的液体，汇流成血红的小池，逐渐扩散至丽王脚边。
凭依精灵不得干涉魔王与勇者的战斗，但是丽王却还是打破了这项规则。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与忌妒，是不是和魔王在一起久了，连心也被魔性化了？这样的自己还能算是精灵吗？
丽王这才猛然想起，一旦勇者死亡，勇者之剑也会跟着消失，直到下一任勇者出生，才会再次回到世上。
她连忙狂奔回蕾塔在的地方，但人已不在，落在地上的是几片凋零的牡丹花花瓣。
「蕾塔？」丽王试着轻声地呼唤，换来的却是空余的痛悔。
魔王与勇者不一定会在魔王城打斗，若今天魔王是在城外被杀死，那两人都将碰不到面。
勇者之剑与魔王城的凭依精灵，能够再次相遇的机率有多少？
「蕾塔……」连自己的心意都还未确认、连道别都来不及说、连醒悟的机会都没有。
「喂、女神，这是惩罚吗？」
丽王当场跪倒在地上，双手掩住脸，像小女孩一样呜咽啜泣，泪水一滴滴破落在地面。
从那之後度过了数千年，丽王再也没有见过蕾塔，即使如此，思念却未曾止息，反而与痛楚一起无限地蔓延至内心每个角落。她想，这必定就是惩罚了吧？
沃尔与特雷特离开碧绿之国再次踏上前往魔王城的旅途；紫苑已回到魔王城中，重新整顿一切混乱，而尾羽则终於有了自己的打算。
精灵的歌声萦绕在森林中，血红的爱琳娜女神‧蕾塔在河边唱着歌。歌曲的曲调听起来轻快活泼，却不失优美柔和的感觉，歌词似乎是精灵间共通的语言。
沃尔到河边取水去了，留下的特雷特颇感兴趣地问蕾塔：「这是什麽歌？」
「我自己编的，歌词内容是追忆一个美丽的精灵，不过其实也没什麽啦。」
「还真有闲情逸致啊。」得到的答案似乎没有继续引起特雷特的好奇，因此他便跳开话题又问：「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麽没把我的身分告诉沃尔？我一直认为你会去告状的。」
「你不是说，只是要带沃尔去魔王城吗，反正到时候杀跟现在杀都一样，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本大小姐可是多施舍你一点时间活喔，还不快恭敬地感激我。」
「不过是个粉红爱神嘛。」特雷特双手环胸，毫不在意蕾塔的挑衅。正想到河边去找沃尔时，精灵反叫住他：「对了，你认为勇者之剑的凭依精灵，我命运的另一半是什麽，我指的就是像男性与女性、天与地这样的组合，你认为是什麽？」
「命运就是命运，哪还有一半两半的，你们凭依精灵也真是够了，老是问一样的问题。」
「一样的问题？」
「我家那只精灵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们应该有见过面吧？就是魔王城的凭依精灵。」
「那你怎麽回答？」蕾塔等不及打断他的话追问。
「我还没有卑贱到必须让别人来帮我决定什麽命运，当然是我认定是哪个人就是哪个人。」虽然特雷特压根不在意对象是谁，也根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决定吗？再等一下，那你这麽说之後，丽……那个凭依精灵有什麽反应？」
「我记得，那家伙造了一座几乎快比魔王城还大的牡丹花园。」特雷特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实在想到就让人发笑，那大概是他家宠物做过最疯狂的事，不过连带也成为魔王城里最丢脸的史事。
「这样啊。」蕾塔露出了笑颜，继续唱着那首仅献於一人的歌。
献给即使过了数千年，心中也还挂念着、还想再见到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