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长役梦魂(2.0)

因为知道何为快乐,

所以才会有第一次的寂寞。

若了解不幸,

那才会第一次感到幸福。

其之一长役梦魂(2.1)

如同宣齐所预料,天亮之後,王上的旨意就下来了。

做为秋官长的宣齐没有拒绝履行的权利,於是派出了官府搜捕已经逃离蒲苏山的冬官长-风岚、春官长-季舞以及两人的女儿-泷霙。

即便宣齐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被官兵抓到,然而命运总是背离期望的。

风岚在某个城镇的边缘处被抓到了,不过季舞和泷霙还没有消息。

宣齐强自镇定的批阅着相关的判决。

用法不宜动情,这件事情选择做为秋官的宣齐从最初就非常明白。

虽然这样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正确的,因为若是让情义或是慈悲扭曲了法令,一旦前例不断增加,法令就会被架空,犯罪的比例也会大幅成长。

只是。。。,宣齐不自觉的捏紧手上的笔。

从来没有这麽痛恨过身为秋官的自己啊!

被王后佳花诬陷的风岚一家,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劫难吗?!

自己也从来没有这麽肯定过惠侯的意图。

如果再不做些甚麽,人民一定会在天道自行导正之前,一定会在王上崩殂之前就被杀光的!

至少季舞和泷霙还没有被抓到。

至少还可以活下来。

强忍着情绪将手上卷宗批阅完的宣齐,在将命令传达下去之後,看着窗外的景致。

明明是春天,但是却没有春天该有的蓬勃生气,有的只是一片愁云惨雾的城市,隐约还闻得到因为触犯法令而被斩首示众的罪犯屍骸所散发出的血腥腐败的味道。

就算可能会失败,自己也一定会大力协助惠侯的行动的。

由於风岚的被捕,而在心中下了决心的宣齐,决定不再为了是否要斩杀王上和台辅而犹豫了。

另外一方面仍在逃跑中的季舞和泷霙正躲在某处树林中的野木底下。

母女两人只是紧握着彼此的双手,甚麽也没有多说。

风岚是为了掩护母女两人,才会被官兵抓走的。

因为没有哪一个百姓有那个胆量藏匿逃犯。

甚至每家每户都发出了附有画像的缉捕文书。

其之一长役梦魂(2.2)

在只要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施以残酷的五马分屍之刑的现在,又有谁胆敢包庇逃犯呢!

就算三人已经变了装,甚至在一开始逃跑的时候,也骑乘了坐骑,但速度还是不够快。

就在差点被发现的千钧一发之际,三人舍弃了坐骑,改用步行的方式前进。

只是无法在夜晚行动,因为随着君王的失道,不仅仅是荒郊野外,就连城镇也被妖魔袭击着。

所幸现在的时序已经进入了春天,在野外的夜晚就算仍旧有些寒冷,但并不会太过於难熬。

只是虽然夜晚可以躲在树林之中的野木躲避妖魔的攻击,但却无法不进城镇之中补充粮食。

风岚就是在进入城镇补充粮食的时候被发现的。

然而,虽然如此仍旧掩护了季舞和泷霙母女两人。

至少他们要逃掉才行!

被发现行踪的风岚往背离母女两人的地方奔逃,试图扰乱追捕官兵的判断。

死不足以为惧,但是却绝对无法让季舞和泷霙两人被发现。

只要自己不说出两人的踪迹,那麽他们两个一定可以顺利逃走的吧。

风岚在心中暗自祈祷着。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们两人顺利逃走才是!

官府在风岚被捕之後,更改了缉捕文书,现在目标是做为女性的两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是十三岁的孩童,所以做为母亲的另外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性,没有意外的话,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

虽然抛弃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但再怎麽说都是父母,不到最後关头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这是官兵的想法。

不过,却没有预料到季舞和泷霙还能够碰到帮手。

原本是利用春天到秋天这段时间在各地的里巡回表演的朱旌,过去在芳国若是遇到冬天来临时大多会固定在大城市里租个房子落脚。

但是现在的峰王仲达禁止人民在农闲期以外的时间进行营利性的表演,所以朱旌们也仅仅能够冒着雪中行进的危险在冬天的时候四处旅行、表演。

其之一长役梦魂(2.3)

而当春天来临的现在,正是朱旌被禁止营利性表演的季节,所以季舞和泷霙母女两人并没有想到会在郊外的野木附近遇到朱旌,一开始的时候还非常的惊恐,以为对方是来抓两人的。

这回在劫难逃了吗?

季舞紧紧抓住泷霙的手,神经紧绷。

那日风岚没有回来,季舞就知道丈夫一定是被抓了。

虽然如此,但仍旧没有放弃希望,而在约定好的野木附近徘徊。

甚至还偷偷的进入城镇之中查探,只是却也彻底的绝望了。

自从风岚被抓,所以就连悬赏的告示也更改了。

自从这之後,季舞的心情没有一天是放松的。

而现在终於要换自己和女儿被抓了吗!?

季舞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野木附近的人影。

只是现在已经接近夜幕低垂,如果离开野木有可能会被妖魔攻击而亡,但是如果不逃,如果被抓,那绝对就是死路一条了!

究竟要选择哪一边的道路呢?

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甚麽加害之心,来者看起来是一对朱旌的旅行者。

两人腰间都各自系了一根竹笛,手中拿着一根像是为了要拨开树丛使用的竹杖,还各自背负着一个包袱。

似乎发现了母女的两人的其中之一的男性用着爽朗轻快的声音开了口,「抱歉,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共用这个野木呢?晚上的妖魔可是非常凶暴的呢。」

「嗯,没关系的,」季舞小心翼翼的回应,决定静观其变。

「我们是猎木师,如果让你们感到害怕的话,真的很抱歉,」开口的是另外一女性,「更正确的来说,我们是朱旌,不过芳国在春天到秋天的这段农忙期是禁止朱旌表演的,所以这一段时间我们就充作猎木师。」

「这样啊。。。,」女子清脆带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麽让季舞的心稍为安定了下来,不过仍旧不敢稍有松懈。

其之一长役梦魂(2.4)

这两位新来到的朱旌倒是维持着笑意,在打过招呼後,就自顾自的在野木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开始吃着乾粮。

泷霙忍不住的拉拉季舞的袖子。

因为自从风岚去到城镇之中补充粮食却被官兵抓住之後,母女两人虽然节省的吃着剩下的粮食,也从野外找寻可以吃的食物,但因为国家正在倾颓之中,所以野外能够吃的东西并不多。

再加上因为担忧追捕的官兵,母女两人都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了。

似乎是察觉到泷霙的动作,男子大方的递出手上正在吃的乾粮中的另外一半还没有动过的部分,以及已经喝过一口的装着水的竹筒,「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吃吧。」

「可是。。。,」季舞想要拒绝,但是却也犹豫着。

已经开始吃的东西,还有已经喝过一口的水,表示这些食物之中都没有下毒。

只是在风声鹤唳的现在,也无法那麽肯定了。

「不要紧的,出门在外不就是互相帮助吗?」男子不介意的笑笑。

「非常谢谢你,」季舞有些不安、颤抖着手接过了食物和水。

趁着季舞和泷霙正在吃着这些食物的时候,男子和一旁沉默的女子看似交谈了一会,又对着季舞说,「我的名字是蔚轩,虽然现在既是朱旌也是猎木师,不过我的本业应该可以说是个药师吧。」

「我是茈玗,四处周游是我们的兴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钻研更多关於药物的事情,」茈玗露出的笑意不知道为什麽让季舞感到分外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而自己和泷霙吃下东西之後也没有甚麽异样,所以季舞的胆子大了起来。

眼下自己和泷霙确实迫切的需要帮助。

虽然仍旧感到不安,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愿意帮助自己,但是至少可以让官府拘捕自己和泷霙的条件消失。

其之一长役梦魂(2.5)

因为官府强烈搜查的的重点对象就是带着一个孩子的母亲。

如果可以让对方帮助自己的话,至少可以多少免除官府的追捕。

「那个。。。,」季舞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好。

也不能够说要对方帮助身分是逃犯母女的两人啊,弄不好的话,会不会将自己提报给官府呢!?

思及此的季舞又犹豫了起来。

而蔚轩和茈玗只是对视了一眼,蔚轩就从包袱里面拿出两个瓷瓶递给了季舞。

季舞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伸出手接了下来,静待对方的说明。

蔚轩在递出瓷瓶之後做了进一步的说明,「我刚说我是药师吧。把这个抹在头发上可以暂时性的改变头发的颜色,我这里有一些衣服,变装一下的话,多少可以欺骗其他人的搜寻目标。」

在季舞还来不及反应之前,茈玗就抢先一步,「总是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与缘由吧,现在芳国的状况我们也不是不清楚。为了一点小罪名就入人死罪的情况太常见了,虽然我们两个只是没有甚麽能力的朱旌,不过这一点事情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听着蔚轩和茈玗两人的话语,季舞突然感到无以复加的感谢。

没有追问甚麽,就只是看着狼狈不堪的母女两人都已经看穿了一切吗?

还对现在陷入困境的母女两人伸出了援手。

不过可以这麽轻易就信任对方吗?

季舞仍旧没有放下戒心。

「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如果要对你们怎麽样也早就动手了,」蔚轩笑笑,试图降低季舞的警戒,「芳国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游历过不少国家的我们也懂得的,不管你们犯下甚麽错误,但实际上错的人并不是百姓,被自己的心蒙蔽的双眼的君王往往才是罪魁祸首。」

其之一长役梦魂(2.6)

对於蔚轩的话,季舞只是紧紧的搂住泷霙甚麽也没有回应。

见到此景的蔚轩也不再多说甚麽,放下手上衣服後,迳自走到野木的另外一边和茈玗待在一起。

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两人是谁。

这点对於自己和茈玗而言并不是甚麽难事。

问题出在於要怎麽样让对方接受自己的安排呢?

如果继续待在芳国的话,那麽来不及承接天命,下一任的芳国君王就会丧生了吧。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天命所认可的道路。

会这麽肯定的原因,是因为在这样急迫的时刻,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来到芳国的自己和茈玗。

这是天命所摆弄的道路。

要自己和茈玗助两人一臂之力离开芳国吗?

至少得逃到通缉令以外的地方才行。

蔚轩琢磨着应该要怎麽做才好。

如果可以爽快的接受自己和茈玗的帮助就好了。

而另外一边的季舞和泷霙在使用药剂与换过衣装之後,也更加的冷静下来。

眼前不啻为一个大好的时机。

季舞看着因为稍微填饱了肚子,而安心入睡的泷霙。

两人的仙籍都应该已经被剥夺了。

从会确切的感觉到肚子的饥饿,甚至是当被树丛中的小树枝割伤之後,伤口已经没有办法像过去那麽容易痊癒的这两点可以看得出来。

若是仙人的体质的话,那麽就会没有吃、没有喝也不会死,若是仙人的体质的话,只要不是头被切下来,或是等同於颈项被切断的重伤,那麽也不会轻易的受伤。

但是现在的状况也改变了。

毕竟背负罪逃走而被通缉的两人被去除仙籍是理所当然。

变回普通人的两人当然不得不考虑的就是生存的问题。

所以才会导致风岚被捕的事情。

只是为了要求生存才会去城镇之中补充粮食。

其之一长役梦魂(2.7)

现在的情况是无法长此以往的,这样的情况如果继续下去,被捕是迟早的事情。

从这一点来看,情况也不会再更坏了。

那麽果然还是要请求这两个奇怪的朱旌的帮助吧。

稍微冷静下来的季舞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天亮之後,季舞对着蔚轩提出了正式的请托。

蔚轩和茈玗都没有多问甚麽,只是爽快地答应了季舞的要求。

於是改变了头发颜色、换上男装的季舞和泷霙在蔚轩和茈玗的帮助之下,顺利了避开了官差的耳目,总算来到了港口。

现在只要搭上船就好了,然後就可以离开芳国。

站在港口附近的季舞看着眼前的情景。

港口的人潮熙来攘往,有不少的人离开了土地,想要离开芳国。

但也这些想要离开芳国的人之中,也有许多人犹豫不决着。

因为一旦离开了国家,就成为了浮民。

失去了国家的保护、失去了能够赖以维生的土地,那麽还剩下甚麽呢?

临时在上船的前一刻改变了主意,重回故里的人也不少。

只要谨慎小心、战战兢兢,还是可以活下去吧?

虽然每天都处在不知道甚麽时候会违反法律而遭到死刑的恐惧之中,但毕竟在这之前还能够勉强的活下去。

而且就算离开了芳国,能不能够顺利到达恭国、范国或是其他国家还是一个问题。

因为虚海之上已经布满了妖魔,想要顺利通过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以港口的人潮之中也有另外一大半是因为没有船,所以又悻悻然地返回故里的人。

只是自己和泷霙没有退路。

现在是藉着蔚轩和茈玗的帮助在苟活着,不知道甚麽时候会被官兵发现自己和泷霙的真正身分。

一旦两人的身分曝光,绝对是死路一条。

其之一长役梦魂(2.8)

自己现在很珍惜自己和泷霙的生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和泷霙活着而已,还是为了被抓走也不曾背弃自己和泷霙的丈夫-风岚。

风岚据说已经执行了五马分屍之刑,然後与其他的罪犯一同被草草埋葬了。

痛苦死去的丈夫又有甚麽罪过呢?

确实在前朝的时候曾经贿赂过官员,但是那是因为如果不那麽做的话,当时根本无法做事。

当时也不只是自己和丈夫如此做而已。

撇开这点不谈,贿赂在前朝根本不是犯罪,在事过境迁的现在,又怎麽可以用现在的法令来规范呢?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并不是这条罪名。

而是自己和泷霙违反了法令。

风岚只是被牵连了而已。

在这个束缚百姓的法令比束缚官吏还要多的国家之中,怎麽样也想不到这样的罪责会落在做为国官的自己和风岚身上。

王后佳花做了证,指证风岚是提供华奢物品者。

所谓的华奢物品,却只是利用即将被当作柴烧的桑木做成的饰品而已。

王后佳花的忌妒之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思及此的季舞为此感到更加的心痛。

「母亲?」一旁的泷霙拉拉陷入思绪中的季舞。

「怎麽了?」回过神来的季舞问,「不过你怎麽又忘记了呢?不是告诉你要改口叫我妈妈吗?」

「我。。。,」泷霙皱起了眉头想要辩解,养成的习惯哪有那麽容易就改掉的呢?不过很快就放弃了,「我会注意的,妈妈。」

「嗯,」季舞摸摸泷霙的头安慰着,「已经给蔚轩和茈玗添了很多麻烦了,如果不谨慎的话,万一还牵连到他们就不好了。」

「嗯。」泷霙点点头。

「那麽怎麽了吗?」季舞问。

「是蔚轩找妈妈去一趟,说是船已经安排好了,是下午的船,有些事情要跟妈妈说,」泷霙连忙回答。

「嗯,我知道了,」季舞牵起泷霙的手回房间外走去。

现在只有这双手,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

死去的风岚的愿望一定是希望视为掌上明珠的泷霙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吧。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泷霙!

这是季舞心中的愿望。

其之一长役梦魂(2.9)

「虽然有武装船随船保护,不过按照现在妖魔肆虐的情况来看,到了海上也无法真正保证甚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在小厅之中等候季舞和泷霙的蔚轩这麽说。

「船上不会有人查验旌券,所以原则上不需要太过於担心,」如此说着的蔚轩看见季舞的疑惑,又接着补充说明,「因为你们的状况特殊,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是让你们伪装成货物混过检查。等到船出航以後,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而到了恭国要怎麽生活,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蔚轩又接着说,「我听说通缉令并没有发送到恭国去,还以为你们还在芳国境内,所以不需要太担心的。如果觉得不安的话,也可以到恭国之後再行确认。」

因为在盖上盖子的木箱中只有漆黑一片,看不见其他的东西,於是蔚轩和茈玗在仓库之中为两人封上木箱盖子的景象,是季舞和泷霙所见到的最後的芳国风景。

若还要说有甚麽别的话,那就是虚海所传来的满满的潮水味道,成为了季舞和泷霙在离开芳国之前的最後记忆。

「妈妈,我回来了!」有着黑色微卷的头发,如同天空般的湛蓝眼睛、面容清秀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掀开在靠着城墙外的一排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的其中一个,绽放笑颜向里面打着招呼。

「回来了啊,今天也很努力的工作了吗?泷霙,」回应少女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的灰发黑眸的清丽女性。

「嗯,妈妈呢?今天觉得好些了吗?」泷霙查看着母亲的情况。

「今天觉得好多了,不用太担心我的,」被称呼为妈妈的女性,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只是却扑了个空,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确的位子。

「虽然是这样,不过还是不要太勉强的好,」感受到母亲手上的温暖已经逐渐消退的泷霙,连忙眼明手快的拾掇着母女两人所在的小小空间,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

其之一长役梦魂(2.10)

母女两人正是离开芳国度过虚海来到恭国的季舞和泷霙。

虽然旅程一开始还很顺遂,但是随着离开芳国的土地越远,虚海之上与隐藏在虚海之中的妖魔就开始肆虐了。

即便有着武装船的协助,但是脆弱的木船怎麽能够抵挡住妖魔一次又一次的凶猛袭击呢?

於是在某一次的妖魔再次的攻击之中,为了要保护泷霙,季舞被妖魔的利爪划伤了。

原本妖魔是随後要继续攻击的,不过因为船上的护卫及时赶过来,才勉强化解了危机。

只是被妖魔攻击而受伤的季舞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糕。

不仅仅是体力逐渐衰微,就连视力也逐渐受影响,到了最後甚至甚麽也看不见了。

然而,做为浮民的母女两人就算用残余的金钱想要做些甚麽都很困难。

原本从蒲苏的宅邸之中临时之间所带出来的钱财就不多,虽然遇见蔚轩和茈玗两人之後也没有甚麽特别的花费,就连船都是蔚轩代为安排的。

但,剩下的金钱并不足以让两人在恭国有个安定的生活。

於是两人与其他的浮民一样,在靠着城墙而搭建起来的、从来自於各地的浮民们搭建起来的帐篷之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季舞多半是在家做些能够做的杂活,而泷霙也想办法出去找了工作。

只是一个失明之人和一个外貌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又能够找到甚麽工作呢?

拥有的钱财就连想要为季舞找大夫看病都很为难。

这麽下去会怎麽样呢?

泷霙不敢想。

「我从街上的大叔那边听说,」突然想起甚麽停下手上工作的泷霙坐下来,刻意压低了声量,以着只有母女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惠侯月溪已经成立了月阴之朝,正式接管了芳国国政。」

「月阴之朝?」季舞对这个语词抱有疑问。

因为向来在王位虚悬的时期,朝廷只有临时王朝和伪朝两种称呼,那麽月阴之朝又是甚麽意思呢?

其之一长役梦魂(2.11)

「要是天命之王坐镇的朝廷称为日阳之朝的话,那麽没有王的朝廷不就等於是月阴之朝,也就是乘着月光等待拂晓。。。」泷霙重复着听来的话语。

「也确实是如此呢,」季舞点点头。

「那麽妈妈,我们如果回去芳国,这样好不好呢?」说着的泷霙突然不自觉的露出苦笑。

一开始并不习惯称呼母亲为妈妈,因为妈妈是一般百姓称呼母亲的方式。

而从双亲就读大学的那时候开始,自己被教导的,就是要称呼母亲,而不是妈妈。

毕竟从大学毕业之後,就可以进入国府任职,成为拥有仙籍的国家官吏。

就一般的社会地位来说,自然比一般平民百姓要高,所以双亲当时对於自己的教育就非常的严格,希望自己能够做出符合自己身分地位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好景,却出乎意料的非常短暂。

从自己和母亲招致前王后佳花的忌妒,不得不与父母三人从蒲苏山出逃以後,然後在父亲被捕、被杀害後,遇上了帮助自己和母亲的朱旌们的那时候,母亲就要求自己改口了。。。

就连这种小地方也不能够曝露出任何的线索。

从那之後,自己就一直维持着称呼母亲为妈妈的习惯。

「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去,一回去就会想到那些感到痛苦的往事。。。,」季舞因为失明而没有焦点的眼神,也还可以看得出来目光的黯淡,「那里从我们离开以後就不是我们的国家了。。。」

「再说,我们就算没有被通缉,也已经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吧,」季舞接着说,「这件事情我们不是也讨论过了吗?或者你现在改变了心意了呢?」

泷霙没有马上回答母亲的话,停顿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想回去,可是,那时候这麽决定的时候,是因为被妖魔袭击时所留下来的伤还没有恶化。如果回去的话,或许在所有的通缉令都被平反的现在,还可以恢复到原来的位置,然後或许对於伤也有很大的益处的!」

其之一长役梦魂(2.12)

母女两人讨论是否要回到芳国,是在总算抵达恭国後不久的事情。

市井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是惠侯月溪率众攻入了王宫之中,斩杀了前代峰王-洌王,还将接连选了两代可说是不适任君王的峰台辅斩杀了,前王后佳花和前公主祥琼也被杀了

与此同时,惠侯月溪也利用白雉的脚做着各项的决定。

十二国之中,位於首都的凌云山的每一座宫殿中都有一处叫做梧桐宫的宫殿。

宫殿的主人是白雉。

白雉一生只会发出两次人语,故又称为二声,一声是即位,一声是驾崩。

在前峰王洌王被惠侯月溪斩杀之後,发出第二声,也就是末声的白雉也随着君王的辞世而死亡。

而在白雉的脚,也就在此时发挥效用。

因为法令和公告在没有玉玺的情况之下完全没有效力。

那是因为王的玉玺有咒力,是王才能使用的神器。

一旦王死亡,刻在玉玺之上的印影就会消失,直到新王登基之前都不会出现。

在这样新诞生於蓬山的麒麟还没有选出新一任君王的状况下,若是朝廷中要代理君王的职务,那麽就必须要使用白雉的脚。

虽然为了祭祀方便,所以不只有一只白雉被圈养在二声宫之中。

但真正的白雉的脚,只有在君王驾崩後才能够被斩下,就连真正的白雉本身在君王没有驾崩的情况之下,也无法被任何东西杀死。

为了打理国政而暂时代理君王职务的惠侯,在自己和母亲初到恭国的那时候,惠侯还没有真正的接管国政。

那时候虽然已经暂时取消了对於所有罪犯的通缉令,以重新审核每一个罪案的判刑,不过即便如此,自己和母亲却也没有选择回到芳国去。

那里有太多太多过去的回忆了。

其之一长役梦魂(2.13)

因为拥有的回忆太过於美好,那可说是父亲、母亲和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了吧,一家和乐融融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也因为拥有的回忆太过於悲伤与恐惧,半夜出逃的三人、父亲遭受五马分屍之刑的悲伤,还有被官府通缉、不知道甚麽时候会被逮捕送上刑场失去性命的惊恐,仍旧残留心中。

回忆太过於沉重了,所以希望能够在一个完全崭新的地方摆脱过去的阴霾、开始新的生活。

就算因为自己和母亲的身分仍旧不宜曝光,所以成为了浮民也没关系。

只要自己和母亲能够在一起就好。

只要自己和母亲能够和乐的生活就好了。

曾经拥有的不老不死的仙人体质固然有其优越性,但是所要承担的东西也太过於沉重了。

母亲说,父亲也希望能够以一个普通的人生活。

历经生老病死然後离开这个世界,回顾一生没有遗憾,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附随着仙人的地位所带来的财富、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只是经过了三、四年後的现在的情况又和当时不一样了。

母亲的病情是每况愈下,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得到充分的治疗,但如果这麽放任不管的话,很快就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吧?

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一个人生活。

也不愿意这麽快就放开母亲的手。

所以才会建议和母亲一同再回到芳国去。

就母亲原来拥有的官职与在国府的人脉,就算无法恢复到母亲原来的位置,或许至少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机会。

对於泷霙的心思,季舞并非不清楚。

然而,或许是因为在逃离蒲苏的时候就已经身心俱疲,再加上失去了丈夫-风岚的打击。

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芳国去了。

或许也是因为当时失去风岚的时候,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气力去哀悼丈夫的离去。

而当终於来到了恭国,而洌王也被斩杀,终於有了喘息的机会,於是更加的想念风岚了。

其之一长役梦魂(2.14)

忠厚老实、平日相当寡言的风岚,虽然没有说些甚麽甜言蜜语,也不擅长言辞,但是窝心的行动与温暖的言语,填满了自己对於世俗厌倦、感到无限冰冷的心。

只是,风岚却离自己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即便有泷霙在身旁,怎麽样都无法填满这个因为风岚的离去所留下的空缺。

即使必须要客死异乡,也绝对无法再回到那个充满了与风岚回忆的国家去了。

不仅仅是季舞这样的坚持,泷霙其实也不想再回到芳国去了。

就算拥有国家的庇护又如何呢?

最後,还不是要受到君王的操弄。

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无力感,自己也不想再品尝到了。

母亲说前峰王洌王,一开始也并不是这样残暴的君王,自始自终他都没有改变过他自己的初衷。

但与一开始承受天命就没有甚麽改变和差异的君王,也没有办法将国家走到更远的地方。

同时放诸各国,哪一位君王不是承受天命而继任王位的呢?

只是,没有一个国家、没有一个君王能够禁得起考验。

因为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君王都历经了更迭。

既然如此,所谓的天命就是要让百姓、国家遭遇这样的痛苦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何必要有君王的存在呢?

君王不过就是来毁灭国家的。

那麽母亲的伤,也只好再想点别的办法了。

泷霙揭开了一点帐蓬的门帘让外头的月光倾泄了一点进到帐篷之内,开始设想所有可能的对策。

究竟应该要怎麽办才好呢?

苦思的泷霙试图想要延长与母亲季舞的缘分。

和父亲的缘分断绝的太过於突然,在泷霙的心中留下了憾恨,或许就是如此,所以才会这样的不顾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