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秋之際 — 19

张书妘还没步出校门就看见吴镇宇的身影,这人不是长得一鸣惊人、看了会让人倒退三步的那种,但却也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的,其实在张书妘的认知里头,男生不用长得太帅,基本上整理好就会好看。

吴镇宇整理得很好,是个基本上算有魅力的男子。

「不应该来这里接。」张书妘说,看到学生投以好奇的眼光。高中女生八卦的程度,或许在校门口这短短数秒内,已经造成数以万计的流言蜚语了。

「没关系,一点都不麻烦。」

嗯,不是麻烦不麻烦,是困扰不困扰。

远远地,张书妘好像瞧见许靖婷的身影,近一点,彷佛可以听见王妍君跟李嘉仪的笑闹声。

几乎可以料到接下来会遇到什麽,拉着李镇宇想尽快离开学校,但就在转身的刹那,听见一声不高不低的叫唤。

「老师?」

转过身,张书妘看见站在许靖婷身边的戴懿凡,视线胶着在吴镇宇身上,几乎是带有怒气、带有敌意的。

一只剑拔驽张的小刺蝟。

面对这样子的戴懿凡,张书妘只有愕然,同时地有点窝心、有种开心的感觉,知道戴懿凡的怒气是为着自己而来,一种好幼稚的、没来由的虚荣心。

见鬼了这麽多情绪走过,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最得体的处理。张书妘慌张的跩着吴镇宇想走,一转身又对上林宇侬的眼神。

「老师!等一下要约会哦?」李嘉仪大声地问,张书妘傻笑,简直是灾难一场。

林宇侬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耸了耸肩走过,经过吴镇宇时看都不看,只开口抛了这句话,「她得口角炎,今天不适合。」

张书妘真的有种很想死的感觉。

她知道,林宇侬有百分之七十的机率清楚口罩下头是个健康的人,此刻居然很有种被人讽刺了两次的感觉。

吴镇宇一阵茫然,总觉得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怪怪的…

「国中跟高中真的差很多,老师本来就好难考了…」

饭桌上,吴镇宇几乎算是侃侃而谈的,张书妘得到很多关於教师甄试的资讯,面临前头逼近的教检,也多了许多信心。

「学长,真的很谢谢。」

「不客气啦!本来大家都要互相帮忙,以前也是有很多学长、姊帮过我呀!」

「沈老师真的很难得。」张书妘说着,有些意兴阑珊的用叉子拨盘子里的面条。

吴镇宇真是三天一小约、五天一大约,拒绝久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沈老师以前教国中的时候是我的班导,以前风格跟现在差好多哦!以前老师很严呢…」

他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吧。张书妘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吴镇宇,即使考老师考不上,前途一片渺茫,他还是笑地坦然。

这让张书妘想起戴懿凡。若说吴镇宇的笑容是盏明灯,戴懿凡的笑就是太阳,那种纯然未加工的明亮。

…到底在想些什麽?

话题不知是不是被操弄过的,有意无意地带到敏感的内容,张书妘抿着嘴笑,感觉这麽多天以来,终於有东西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沈老师之前就开玩笑说,应该要赶快趁教甄还没考上之前先找伴侣,哈哈,你知道老师怎麽说吗?她真是务实到不行…」

「嗯?沈老师怎麽讲啊?」

张书妘支着头问。

「沈老师说,当老师之後不是备课就是上课,期中、期末、段考还要改考卷,根本没有时间出去,这样除了男老师、就只有男主任可以挑了。」

张书妘呵呵笑了,想到教务主任,真是本土、异国一次满足。

「这样学长应该赶快去物色一个,不然只能跟女老师真是太没前途了,呵。」

张书妘料得到,吴镇宇要她这一句「…学长应该赶快去物色一个…」,但张书妘也猜到,吴镇宇还没有深思熟虑到去想到张书妘即使现在还不是老师,未来也有可能是。

吴镇宇果然愣住了,喃喃补一句,「…女老师也没什麽不好啦!」

张书妘只是笑,如果生命的脉络也这麽好掌握就好了。

「可以一起上下班、作息很规律也很好啦!」吴镇宇话锋一转开始反对沈老师的言论。

「…还有寒、暑假,也不错,是吗?」张书妘淡淡的补充,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

吴镇宇傻笑,乱了方寸。

「对啦!不然真的没时间、没资源啊!」

他笑着又补一句自以为好笑的玩笑话。

「…不然要搞师生恋吗?」

在张书妘自己意识到以前,已经把叉子「铿」的丢在盘子上,抬起头怒视吴镇宇。那是过去的岁月让她太习惯自我防备、太在乎为自己发声,在可以控制以前,张书妘就知道来不及了,吴镇宇脸上的困惑转为明了。

自己的愤怒有点太过明显,义愤填膺到像是某种宣言。

「学妹…我…我没想到你…」

他还不笨,还懂得把一整天发生的怪事串连起来。

「女学生?」吴镇宇的音频高到接近假音,要不是张书妘现在心情低沉到谷底,不然肯定会窃笑那怪叫声。合理的猜测,张书妘想着,毕竟自己现在在女校实习。

「学长,不要想太多。」张书妘低声的提醒。

吴镇宇低着头,像要沉淀、要深长的思虑彷佛方才骤变的一切,在张书妘还期望着自己的言语或许能造成些许作用,看到吴镇宇凝重地抬起头。

「有两个?」

原来戴懿凡跟林宇侬脱序的举动就足以让人看清这麽多吗?他猜到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

张书妘不发一语,伸手要拿桌上的水杯喝水。吴镇宇一把捉住张书妘的手腕,厉声地质问,「学妹,你到底在干什麽?」

某些时刻,张书妘才知道,即使生命脱轨的不像话了,永远最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你,你还不愿意为自己挺身,那麽当失落、绝望、挫折使你灭顶时,不要怪罪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你。

…永远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喝水。」张书妘冷然回答吴镇宇的问句。

如果今天你是我的朋友,你不应该在还没有理解前就为我定罪、替我判刑。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这个人,那麽你会问清楚我偷窃的理由再责备;如果你真的必须唾弃我,至少也得懂得我杀人的动机缘由。

那水杯因为震动,里头的水有些倾洒出来,溅打在张书妘的手上。

「爱上学生,而且一次两个?学妹,我没有想过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张书妘觉得好笑,吴镇宇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我染指了谁?伤害了谁?杀死了谁?」

「你…」吴镇宇语塞,并无法明确指出,「这…这不道德。」

是的,这句话张书妘也会说。

「学长,心动是一种感觉,不是一种选择。」

张书妘淡淡的叹,「吴镇宇,你不会不知道,那些生命中你不能控制的因素。」因为你自己就是个满心诚恳、天资禀赋,却得不到你想要的教师职位的人。

「…但是学妹,你不能放任生命失控啊!」

已经失控了,张书妘没有一刻不试着处理,但这颗心就是这样无法控制的沉沦,或许它就是必须要存在灰色的地带,才能够自在地跳动。

「是的,心动是种感觉,爱情却是种选择…」张书妘说着,「但是没有一种选择不是经过…无论深思熟虑与否,没有一种不是经过心上的。」

「…没有感觉你要怎麽选?」

吴镇宇叹了口气。

「学妹,你要选对的事情做。」

这话让张书妘默然。

她这颗心从没有这麽坚定过,可以的话,她想请求吴镇宇拿起桌上的餐刀一把刺死自己,因为这破烂的身躯深处,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挽救了。

吴镇宇站起身,拿起帐单要离去,可以想见今天之後,张书妘应该是不会有拒绝人的困扰了。

「吴镇宇。」张书妘开口叫唤。

「嗯,怎麽了?」

他转头,彷佛还带有最後一丝的期待。

「今天我请客。」

张书妘说,脸上牵强的笑。

今天我请客…

…就当作,你让我明白许多事的报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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