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走小二,御风转眼向她,瞧见她的笑容,不由说道:「其实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挺美的。」

她为他的话微微一征。

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寻他麻烦,他没有不悦也就算了,还称赞她的笑容好看?他到底在想什麽,讨好她以便取得更多信任吗?

她收起笑,恢复一派冷色。「很遗憾,在你面前我笑不起来。」

「很多事都没有绝对。我相信,」他话尾一顿,举杯向她。「总有一日,你会为我而展开笑颜。」

她嗤之以鼻。「不会有那麽一日。」

是啊!绝不会有那麽一天。

除了对她有养育之恩的父皇外,她深信,不会再有人能影响她的心绪,而她也不容许自己的情绪任人左右。

於深宫,别说是笑了,过多的情绪都是不被允许的,更遑论她还得游走在那些贪官污吏的阿谀我诈之中……有时候她真的困乏,但为了父皇,再怎麽乏她也得挺着,她从来也只有一股信念,不让父皇烦忧。

就是这样的信念,所以她从不怨怪父皇曾授予的、迥异於他人的童年。

而今,信念依旧,她却将自己给困住了。

思及此,她的眉头不禁紧紧揪起,就连手中的食物也嚼如蜡味……

见她瞬间沉默了下来,御风也不再闹她,一双黑眸却紧紧瞅视着她,将她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抑郁顺道收进心底。

眼瞧着她眸底的郁色,不知怎麽,他的内心竟萌生一股怜惜之情,让他不自觉的伸手,抹平她眉间的皱折。

这突如其来的亲腻让她一僵,她抬眼,却望进一双沉敛如海的深眸之中,那深眸蕴藏暖意,这是她自识他以来不曾见过的温柔,没有吊儿郎当,没有让她恼怒的揶揄,只是一股很纯粹的温柔……但这温柔,单纯吗?

十年的深宫岁月,任何一种单纯都是一把利刃,一个不小心就会遍体鳞伤,即便是深受父皇、母妃护着的她,一身武艺虽是保全了她自己,但往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几招过下来,让她不仅百毒不侵,甚至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尤其越是温柔,越是不具杀伤力,其蛇蠍之心更甚。

她从来就没有伤人的心,但偏偏那些养在深宫里的嫔妃、王子殿下与公主们皆各个视她如眼中钉,只因她身上没有半滴皇室里的血,却能独得圣宠,独得母妃喜爱。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活得好累,多麽想脱离宫廷,然而宫里的争斗却让她无法如此潇洒,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替父皇奔走效命。

苦吗?她从不觉得。

孤独吗?也许吧,但她也早习以为常。

习惯他人的冷嘲热讽,习惯他人的话中带刺,更习惯於他人的棉里藏针,因为习惯,所以她学会伪装,学会藏起自己。

而今,这些伪装在他面前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她自认可看穿任何一个别有所图的心,但他,她看不穿,不管是他的底细,他的性情,他那形於外的举动。

她不明白,为何他就这样心甘情愿接受指婚,他不是这样一个认命的人,他看来也不是毫无主见,这点,打从她第一次瞧见他就清楚明白。

难道就只为了取得盐商,还是那些个可笑的浮荣华贵?若真是如此,他大可在当初救下父皇时,就接受封勳,毋须娶她这个身上根本没半滴皇家血的伪公主。

「你,究竟图着什麽?」喃喃地,她将心中的质疑问出了口。

是,这就是她最在乎的答案,她想知道。

他的手一顿,望住她的雪眸,那种认真而坚定的神情,让他正了正神色。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明知故问。

「真话。」是的,她听够了虚与委蛇,但若他执意骗她、诓她,她又能如何?拿刀追杀,逼他吐实吗?

不,她才不会做这等蠢事。

他笑了笑。「这问题从你嘴中问出,倒是让我颇意外。」

「你尽管得意,但我还是要听到你的答案。」他的笑让她有些气闷,但不问,搁在心里,只会让这口闷气久凝於胸,难以纾解。

至少,她能有个谱,甚至替自己找个平衡点。

虽然嫁人她无法自主,但起码,她能保有自己的尊严,能在这场不得违抗的婚姻里活出自己,如若可以,她希望自己不要爱上眼前的这个人,那麽她才能真正活的单纯,活得快活自在。

「如果我说,我欣赏你呢,你信或不信?」他这句话问得极轻,瞅视她的眸子同样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