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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没寒假可过,或者没把过年的意义给放在眼里的,除了自己跟家里那几个女人之外,原来还大有人在。骆子贞走进本来僻静的校园,一穿过树林子,绕过小径,来到整排老旧的校舍外,在那儿就听到随处传来喧闹的嘈杂,中间夹杂着各种不成调的乐器演奏声。

这里的墙垣都重新髹漆过,只是毕竟建筑老了,再怎麽漆也掩不住岁月的痕迹。爬上楼梯,来到吉他社的社窝外,一眼就看到李于晴在那儿边玩吉他,边吃泡面,还边跟学弟聊天。勾勾手,她把人给叫出来。

「你这麽早就回来啦?该不会已经着手在帮颜真旭的公司做企划了吧?我说真的,你要嘛多陪陪家人,再不然也应该好好休养,身体都没事了吗?就算身体康复了,但课业怎麽办?都快大四了,还要分心去做那些事,你的毕业学分够吗?」李于晴连珠炮似地关切着。

「就算再给你多一倍的时间,八年,八年很够了吧?只怕你累积下来的学分,都不会比我这三年累积的还要多,这种担心你不如留给自己吧。」几句抢白,让李于晴默然,沉迷在社团里,他确实跟很多人一样,就算有个当校长的爷爷,只怕也照样会面临延毕的下场。说着,骆子贞把手上一盒从老家带来的特产交给他,那是很有名的香蕉酥。「拿进去请你那些虾兵蟹将、猪朋狗友们吃吧。」她说。然而李于晴欣喜若狂,用力摇头,说今天宁可撑死在门口,这些香蕉酥的碎渣也不会便宜了里面那些人。

「随便你。」骆子贞哭笑不得,又问:「还记得上次我问过你,你跟那个猫王熟不熟,对吧?」

「猫王?」李于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指的就是热音社的庄培诚,跟着他又一次夸张的语气问:「你真的看上他啦?」

「再胡言乱语,你就有机会吃到香蕉酥的塑胶包装袋,信不信?」大过年的,骆子贞差点就要发火,她重重哼了一声,压抑着不耐烦,又说:「我有事要拜托他,你去帮我安排一下,就这样。」说完,她连再见都懒得说,转身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噪音跟汗臭味弥漫的地方,而李于晴则跟以往一样,几乎是不自觉地,忘了自己的泡面还没吃完,跟着一起走了出去。下了楼梯後,他还是没搞懂,忍不住又问骆子贞,到底找庄培诚要做什麽。

「关照天下呀。」想起前些日子的对话,骆子贞回头,有嫣然一笑,让李于晴更加摸不着边际。

说是要关照天下,为别人谋福利,但具体上该怎麽做、能怎麽做,这些她在心里不断盘算,然而想来想去却没什麽好主意,毕竟这种事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去央求人家,而央求的内容还如此不伦不类,她自己想想都有些汗颜。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说是那个,但偏又说不上来是哪个,期期艾艾了一下,庄培诚说:「李于晴喜欢,但是又追不到的女生。」

对於这种标签,骆子贞只能无奈不得,心里不由得啐了几句脏话,到底李于晴是怎麽办事的,叫他先来打声招呼,结果打的却是这种招呼吗?

约在热音社外面,几棵老树簇拥成圆盖绿荫,底下摆着桌椅,这儿简直是热音社专用的吸菸区。庄培诚点了一根香菸,吞云吐雾起来,问骆子贞的来意,而他在听完後,脸上露出荒谬的表情,一根菸都忘了要继续抽,看着眼前这位表情诚恳,一脸坚定的女孩,他充满狐疑地说:「你应该知道,玩摇滚乐的人,通常不太会做慈善事业。」

骆子贞没有应口,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所在,果然庄培诚满是轻忽的态度,一根舌头在嘴里打转了几下,问:「这样做,对我有什麽好处?」

「没做之前,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桩无聊的慈善邀约,但是去做了之後,你也许可以发现一个不同的世界。」

「不同的世界?」庄培诚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跟一个胖妹去约会,我还能看到什麽他妈的不同的世界?」

「你听着,这件事,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所以也请你尊重自己的人格,并留意你的态度。」骆子贞绷着脸,严肃地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不可以侮辱别人,尤其是她。」

「好,对不起,我道歉。」说是道歉,但庄培诚脸上看来没有什麽愧疚之意,他把已经熄掉的菸蒂扔进垃圾桶,旋即又点燃第二根,说:「我可以牺牲色相一次,我说牺牲色相,这样应该不算太过份吧?但我的牺牲必须有所回报,站在以大局为重的立场,你也不用给我个人什麽好处,我知道你是学联会的副会长,全校所有的学生活动,有一大半都是你说了算,怎麽样,你帮我们乐团安排一下,多弄些登场表演的机会,我就答应你这件事,如何?」

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李于晴,她也不想讲。离开前特别交代庄培诚,如果有任何人问起,都说洽谈的内容只是音乐表演的事宜就好。愈少人知道愈好,应该要这样才对,骆子贞心想。

撇开姜圆圆的幸福这件事外,骆子贞还有更棘手的问题等着解决。三月份的那场庆生晚会很快就会到来,有些筹备工作已经刻不容缓,倘若几百人齐聚一堂,却只是吃饭喝酒,唱首生日快乐歌,再加上一座够大家分享的大蛋糕,那未免太平凡也太乏味,根本显露不出她骆子贞的手段来。

参酌了不少以前学联会办活动的企划内容,再看完颜真旭他们公司那些活动录影後,她已经有了初步构想,整理出部分的架构内容,先传给周姊看过,同时也跑了几次公司,跟那些在颜真旭眼里真的是创意有限的公关人员们讨论过,最後她拨打电话,预订了有大片草坪可以当作活动场地的民宿,同时请他们张罗餐点与饮料,也预约好交通车,并且找了专门布置各类活动场地的会场规划公司,这些都联系好後,剩下的就是活动要如何别出心裁而已,而她凭藉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精打细算的专业本领,将预算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所有必要支出都扣除後,还有一大笔钱可以运用到活动内容里。

「精致、细心,而且周到。」周姊给了三个形容词当评价,她打量了骆子贞几眼後,忍不住笑出来,说:「再这样下去,我觉得你很快就要抢我饭碗了,就算不是把我给挤掉,我们公关部的经理应该也会心里很毛。」

「别开玩笑了,周姊。」骆子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从总公司离开,微阴的天气,让骆子贞在自己工作的忙碌之余,格外又添了一些担忧,深怕会影响姜圆圆出游的品质。

昨天晚上,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检视整个企划案的细项,手指一边不断快速按动计算机,统计所有开支帐目,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大叫,吓得她急忙冲出房门,走廊上跟她同样险些被吓破胆的,还有杨韵之跟程采。

那声凄厉的嘶喊,来自姜圆圆的房间,但奇怪的是在叫声之後,忽然又失去了动静。三个人不约而同跑了出来,平常在排球队锻链,力气最大的程采抬起脚来,用力一踹,哪知道房门根本没锁,剧烈撞击又弹回来的那扇门,正好敲中程采的鼻子,当场撞得她鼻血直流,那瞬间彷佛天下大乱似的,杨韵之先冲进去察看姜圆圆的死活,骆子贞则跑进浴室去拿卫生纸,忙着帮程采止血。门口这边弄了半天,骆子贞跟程采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她们朝着房间里看去,只见杨韵之也一头雾水,望着坐在床边,两眼已经失神,灵魂出窍一般,但脸上还喜孜孜模样,掌心里捧着手机的姜圆圆。

-待续-

带着幸福的笑容,是最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