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期是25号,那我们就请25号同学来回答。」

拍拍手上的粉笔,资历浅薄却极受学生欢迎的英文老师拿起点名簿,「嗯、我看看……林栀吗?林同学,麻烦你来黑板上回答这一题。」

全班停顿一会儿,在知道点中的不是自己,又开始和左右邻居偷偷交流。

「林同学?」讲台上的男老师从点名簿抬头,扫过教室一遍,发现没有人回应。

男老师转向班上的其他同学发问:「林栀同学没有来吗?」

全班的视线迅速地移向林栀本人,发现林栀正盯着窗户外头发呆,完全没有察觉到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栀、栀!」前头高文誉戳戳还在放空的林栀。

神游於太空的林栀正撑着下巴盯着窗户外头奇特景象,听见自己的名字後猛然回神,发现全班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林栀立即飞快地站起来,结果起身太过用力,椅子向後方的桌子撞去,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全班忍不住发出笑声,林栀手足无措站在位置上,脸色一点点地涨红,在白晰的脸庞上更加明显。

坐在前头的高文誉和斜对角的叶绫玲看着林栀不知所措的模样,差点克制不住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

柳老师拍拍手,压下学生的哄笑声,「好了好了,别笑人家了。林同学,请上来回答第三题吧。」

题目并不难,对於成绩名列前茅的林栀而言,完全不是不问题。

林栀拿起粉笔,没有立即写下答案,她慢吞吞地写上算式,假装思索着问题,不动声色打量拿着课本把题目抄在黑板上头的柳老师。

注意到她的视线,柳老师对微笑一下问道:「题目不会写吗?」他温和的笑容就像是面具一样,完美到挑不出问题。

林栀摇摇头,将视线转回黑板,白色的粉笔印写下完美的解答後,她离开讲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文誉完全不理会台上正在讲解的英文老师,转身和林栀咬耳朵,「栀栀~你刚刚在想什麽,竟然叫这麽久才回神。」

高文誉故意调笑说道:「是在想午餐的菜色吗?」

林栀毫无气质翻了一个白眼,发现讲台上的柳老师频频投向这边,林栀推推高文誉的肩膀,让对方转回面对黑板。

林栀会在课堂上神游,并不是高文誉说的思考午餐菜色的原因。

而是她在窗外瞥见一个东西。

林栀想,她大概明白采姨说的「天道」是什麽了。

林栀在窗外看见一个「东西」,浑身散发朽坏死亡气味的猫,静静地隐藏在校园的角落,专注地望着林栀的方向,甚至她与牠在一瞬间对到眼。

在林栀的眼中,这只猫被灰暗的色彩笼罩住,彷佛从地狱艰辛爬回人世间的亡者。

──或许,这只奇特的生物,就是徘徊在阳间的死者。它带着不甘与怨气,寻求天道的旨意,拖着破烂不堪的驱体寻求愿望成真的渺少可能性。

下课铃声一响,林栀匆匆地向两名损友提醒一声她要早退,便直直地奔向保健室。

林栀没有发现,站在台上被学生包围着的柳老师,望着她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林栀推开保健室的门,保健室里空荡荡地,药品摆放在最明显的位置,没有学生,也没见到保健室老师的身影。

林栀知道保健男老师在下午的时候都会翘班,以前只要去顶楼就能顺利堵到他,但随着保健室老师躲藏技术的精进,同学们越来越难捕捉到他。

现在同学们早已经放弃这个没有经济效益的办法,大费周张补捉一个只有身体回来的男人,在上药时将学生整治得求死不能,完美地诠释何谓「你们得到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

最先认命的是常受伤的运动社团的学生,在受伤又找不到老师的情况下,同学们只能认命地自己包紮伤口,渐渐地同学们都无师自通学会上药和包紮技能,保健室老师翘班翘得更加心安理得。

林栀在请假单上随意填了一个理由并签名後,林栀巡视整个保健室,一一掀开病床的隔帘,确认保健室没有其他人。

林栀坐上窗边的病床并拉上淡绿色的隔帘,使病床周围成为一个秘闭空间,即使有人突然闯进保健室也不用担心。

病床非常靠近窗户,坐在病床上一伸手就能摸到窗户,林栀打开窗户,拉开纱窗。

林栀知道那只溢满黑灰色死气的猫儿,会跟随在她之後。

即使身驱已腐败,但猫还是轻松地跃上窗户的狭小平台。

「倾听者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猫儿僵硬的身躯与满是浑浊的眼珠显露它早已死亡的事实。

林栀无法开口,所以她将字打在平板上头,庆幸的是猫屍虽然腐败许多,但眼睛仍然能见清字体。

『这事情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舍弃安眠,待在这个早已腐烂生蛆的屍体内?』

本该离去的灵魂强制逗留在凡间本就会受到诸多限制,而且像猫屍内的灵魂还是小有修为的精怪,若非有强大的意志,绝对没有办法忍受待在不自由的肉身内。

更何况待在那样腐败的屍体,就像是穿载从臭水沟捞出满是污泥及恶臭的衣服,若不是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怕一般的精怪是无法忍受如此折磨。

「小的明白,不该再死活赖在这世上……」猫屍的咽喉受损,嘴巴开合吐出难听的低声猫叫。

「此事是小的牵挂,小的不一刻解去它就一时不得安息啊!」

果然是以「恨」为食而如此拚命的忍死苟活吗?

林栀紧抿着嘴,她早已遇过多次这类案例,许多众生因人而死,所以死後以「恨」为意念,求她给予那些人类制裁。

每次接下这类型的委托,林栀都会陷入非常低落的情绪。

林栀毕竟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少女,无法像是经过挫折百磨的成人一样,将自己的情感冷漠锁住。

在依旧怀着梦与爱的年龄,见识所相信的事物破灭时,总是会特别痛苦。再加上她特殊的身份,无法对同龄人或朋友倾诉。

即使是知晓一切的毅桐表哥,为了避嫌也无法太常通话。

这一切使林栀只能默默舔舐被打碎的梦想与对信任,然後在痛苦中蜕变,穿戴上面具伪装成冷漠的大人。

林栀强打起精神继续写下,『说吧。』

猫屍僵硬地移动着四肢,整个身驱趴伏在地面,头颅卑微地紧贴冰冷的水泥平台,「小的想求公正的倾听者大人,救救恩公全家姓命!」

林栀沉默一刻後,猛然抬起头,表情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仅留独目的猫脸。

林栀见识众生的恶意以久,就如同有人将手伸入他人的口袋,没人会认为将手伸入他人口袋之人是打算将遗失的金钱归还,多数人皆会下意识将伸入口袋的那人,视为偷窃钱财的人。

但是她见到了,将手伸入口袋却并非窃盗的人,而是为了归还微不足道的恩情。

林栀向猫屍问道:『谈谈你恩公的情况吧。』

「噩运啊,小的看见恩公家屋顶缠满恶念的噩运啊!」猫屍嘶哑低叫,眼神望向旭日东昇的方向,也是恩公家的所在。

「噩运将引来秽念与不祥,为噩运盘踞之家引起血光灾难,若有满溢生之气年轻人在,兴许可逃过此劫。」

猫屍语气一顿,难过地说道:「偏是此刻,恩公的女儿却不在家中!小的只能眼睁睁恩公与他妻子日渐消沉,待至体最弱且运极低的时刻,恐怕会被噩运啃得滴血不剩啊!」

林栀有些为难,她和采姨对视一眼,飞快地交换过意见。

噩运会最喜欢挑选体弱气虚的中老年人或是心灵空虚者的屋顶建巢,趁那户人家最低落时趁虚而入,让人兴起轻生、自我了断等念头,并且在人自杀的那瞬间吞噬他人的灵魂以壮大自己。

林栀向猫屍询问道:『噩运盘踞几天了?』

「七日有了。」

噩运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蛰伏,慢慢地鲸食人心,猫屍的恩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林栀看向散发恶臭的猫屍。但是它不能再等了,再待在那具身体里,小则修为耗损,大到灵魂与猫屍融合、再也离不开那具屍体。

──到那时让它解脱的办法,唯有魂飞魄散。

林栀不想要它最後沦为这个下场,良善的生命不该得到如此可悲的惨痛下场。

在处理秽乱的案件,虽然虞因兄弟总是打乱她的步调,林栀却依然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

林栀向猫屍解释:『噩运是大道的一环,就算我是倾听者也无法驱走它们。』

噩运与幸运是一体两面的双生兄弟,它们皆是大道运转的一部份,人们无法只要求接受幸运而舍离噩运,如同阴与阳,接收阳光必定也存在影子。

仅存「好」的世界并不完整、也不存在。

即使是身为异能者的他们,也不会去作出驱赶噩运的事情。

噩运是人的贪慾憎恨生成的黑暗物质,除之不尽、仅能驱离。

但是就像霍尔的移动城堡里,霍尔所说的:魔法这东西,就是在王宫设下防护罩,飞弹就会落在王宫旁的住家。

噩运也是,驱赶之後,仅是让它滋生在别处。

「不,小的并无违逆大道之意。」

「小的仅求大人将恩公大人的女儿带回他身旁。」虽然整张猫脸腐坏大半,毛皮脱落到几乎看不出脸型,但是林栀似乎能看到猫脸上开心的笑意。

「小的深信,其余的恩公足以度过。」

是啊,与其驱离噩运,倒不如让那户人家自己熬过这次的劫难。就如同产生自然抗体一般,噩运不会附着在相同的住家。

那时,噩运也将被削弱,无力再滋生於其他地方。

指尖在萤幕上轻点,林栀打下回应:『我接受您的委托。』

林栀轻漾起微笑,令炙闷的夏日漾起柔和的栀子花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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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猫屍在鲜网没有PO过,所以存稿也是慢慢累积…现在要尽全力把树唱歌完结,这篇再拖下去永远没办法开新篇呀!(血泪)

原本想开新文,但是Word档一打开,字一打下去…

我擦!灵感不缺,但缺的是文笔和人物塑造,看来奇幻文还是只能等树唱歌拚完再开了。

最近工作有点问题,更新时间还会不确定…

2014/10/16:小修Part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