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盛会只举行三日,许多使节在第二日时便已各自回朝,留下的只剩几个君主,其中包括着幽王和霁皇。

绝忆不时隐身在树头,关注着这几国的动向,特别是幽王朝宣。自从若蝉死後,他身边的卫士陡然增多,虽然各个都不是和若蝉一个等次的,但人多就是麻烦,再加上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所以目前不行动反而是最好的行动。

此时,她看见一个身着银甲少年走入正殿,心中不自觉一动,除了幽王,在这皇宫当中,她最在意的便是这位少年。在看见他的那瞬间,不知为何,虽然那头俐落的短发不再,白皙的肤色变的微褐,她仍旧觉得这人很是熟悉,但她对於那双阴郁的眼眸,却是有着绝对的陌生。奇怪的是因为这种陌生感,她每见他一次,心里就莫名难过一次,这样的神情不适合他,他就应该像梦中那样,有着灿烂如日的笑颜才对。

突然刷的一声,一个硬物自她耳边划过,打碎前方的一片屋瓦,要不是她反应灵敏,想来那东西就不仅是擦过耳际,而是穿过了她的脑袋。之後绝忆一个飞身,跳过几个树梢,双剑出鞘,看着不善的来者。

「哼,不赖嘛…难怪若蝉会败在你的手下。」男子黑发四散,方正粗犷的脸上潜藏着杀意。

他很强…绝忆深深的拧住眉头,和若蝉不同,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方才的那次突袭也只能算是侥幸躲过,事实上她连身後有人都没察觉到,全是靠着暗器近身时淡淡的杀气判断,不是她没注意四周,而是那人隐气的功力太高了!

「不过…这次你死定了…」才说完,那人身形一动,快的看不清位置,他出现在她的身後,冰凉的刀因她的瞬间弹开,划过了她的脖子,一条细细的伤痕,缓缓沁出腥红的血。

绝忆喘着气,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树间,脸上和背後有着细密的汗,她想着刚才自己若是反应再慢些,恐怕现在就去见阎王了吧!

忽然,她左脚一个刺痛,只好侧身一跃,落在右侧的树上,原来是那人使了剑气,削伤了她的左小腿。

那人追至後,也不废话,就是好几个剑气又砍了过来,速度极快,树干上累累伤痕,树叶被削落而飞,虽然绝忆提着双剑一一抵挡,但仍是被漏接的剑气给划伤。没多久时间,她的脸上就被划了几条血痕,身上的暗红色劲装,更是残破不堪,布满血渍。

这人是打算慢慢折腾自己吗?他是来替若蝉报仇的?

绝忆一边挡着剑气,一边思索该从何下手,可问题就是那人丝毫的时间和空隙也不给她,剑气没停过的朝她砍来。

「不近身你就杀不了人吗?哼,若蝉就是这样败在你手下的?」他挥砍的动作虽然一直持续着,脸上却不见一丝疲惫,难道她就要败在他手上?

再这样一昧的抵挡,自己迟早也会因为失血和力竭而亡,倒不如…绝忆这麽想着的同时,身体就已经先做了,她收起一把剑,只用剩下的一把作掩护,正面朝他而去,无数的剑气在少了一把剑的阻挡後,更多的划上了她的身体,其中还有一道剑气将她系在发上的带子划了开,一头如瀑的青云倾泻而下,挟带着几缕被割断的发丝。

锵,两剑交会传出重击声,绝忆终於停下了他不歇止的剑气,但从她眼中明显的看出疲累,身上的伤口从一道、两道的相交,到众多汇聚而成的伤口,新伤交叠在旧伤之上,才止住的血再度涌流,反覆之下暗红色的衣衫都成了黑底子。

两人过招无数次,不断发出刺耳的铿锵声,那人即使不使用剑气仍旧是高手一个,又快又准,每一刀都是对着她的要害,她吃力的挡下他每一次的攻击,握着剑柄的手早被震的发麻,湿汗混杂着鲜血,整张脸污浊不堪,看来着实狼狈。

「音儿!」嘶声的叫喊从旁而来,一个明紫的身影朝那男人挥了几掌过去,使他向後飞退在几棵树干之上,再睁眼时,那两人早已消失无踪。

这几日柳襄一直跟在她周围,一来是奉命,看她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二来是自愿,他就只是想看着她。可这是怎麽一个状况?自己不过是暂时离去处理要事,怎麽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柳襄使着千里步,抱着正处於半昏迷的绝忆,甩开那想置她於死地的人,他带着她来到他的沐柳殿。

他命人将浴桶注满热水,将她小心的放进里头,而後轻轻的替她褪下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只留了遮掩胸前的肚兜和下身的里裤,但凝固的血块将布料和伤口黏作一堆,剥离时的刺激不免让水中的人儿微微皱了眉头。

柳襄双目泛红,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以及她身上那些遍布的狰狞伤痕,心里也跟着抽痛,此刻的柳襄并未想及那男女羞涩之事,眼中全是疼惜与悔恨,如果自己守着她,结果就不会是这样的…

事实上论及功夫,柳襄的确是在她之上,只是当初见到她时高兴的失神,又带着对她的疑惑,这才会中了她的招数。

洗净之後,他将睡着的她抱到柔软的榻上躺着,由於是正面迎击剑气,那些伤口几乎是伤在身前和四肢。他细细的为她涂上伤药,包紮伤口,然後穿上乾净的里衣,盖上薄被。

「如何?她怎麽还不醒?」

「她的伤恢复的很好,约莫这几个时辰内便会苏醒。」

此时,绝忆嗫嚅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的脸孔,这状况让她心里一紧,就要跳起身,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才一动,身上几处密合的伤口又迸裂开来,四肢无力的又倒回榻上,一双眼睛却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音儿,你别动,别乱动,要不伤口又要裂开了。」柳襄看她那个样子,就好像一只神经兮兮的猫,他虽然疼惜她的身体,可心里对这景象却也有一丝难掩的玩味。

又是他!绝忆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以及现在这个华贵的宫殿,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林间和人打斗,怎麽现在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被他救的?怎麽可能,这人明明败在她手下过,怎麽可能会赢得了那样可怕的敌人!

还有他身旁的男人,只要看着他,不知怎地,她心里就有一股复杂的情绪。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这隶国的人,怎麽各个都能让她心里不断起伏。

「姊姊!」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带着喜悦和着急,门口便出现了那位,让绝忆无法不注意的少年。

他的脸上不再有这几日来她看到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梦中的笑靥,她就这麽看着他跑向自己,扑进自己怀中,一时间她也忘了要避开他,明明自己就是那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可这一切的动作竟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顷刻之後,绝忆终於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他,一双眼睛带着惊愕。

「姊姊…你怎麽了…?」

随着少年的轻语,一时间,梦中的影像与此刻交互穿插,那些听不见的话,如今都清晰起来。

姊姊…

『姊!海耶,好漂亮喔~』

『姊!救、救我啊…』

「音儿!你怎麽样?怎麽了?」

「先生,快救救姊姊啊!」

姊姊…

『咳咳…姊,我们…该不是穿越了吧?』

「姊姊,你清醒一点…姊!」

「音儿,刘衍,你快救她…快…」

「楚音,不要运气,稳住气息。」

『…我想我们能挺过来的,我们姊弟。』

『不…我会保护…姊姊…』

姊姊…姊姊…

绝忆无神的瞪着双眼,脸色白的吓人,贝齿颤抖着,紧咬住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感觉脑袋一阵胀痛,耳中嗡嗡作响,还参杂许多紧张的声音。为什麽,为什麽她叫自己姊姊?她也是有家人的吗?想着的同时,她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带着温热的湿润,那是什麽?自己眼里的是什麽?是泪水吗?怎麽可能,她是寒影门的刺客,是要绝对冷血的!

思想至此,在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对自己的过去感到畏惧,总觉得将一切想起来後,自己的生活就不会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於是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趁乱推开身边的人,一个飞身破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