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瑀央走在陈偊翔身侧,时不时瞥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一如往常的勾着适当幅度的笑容,没有心虚的少了几度上扬,也没有刻意佯装开心的过度扬起唇角,嘴巴也如往常般一开一阖地谈论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今天呀,辅导课的时候我们老师要我们玩优点轰炸,然後老师问全班说:『同学们喜欢老师哪一点呀?』……」,陈偊翔忍俊不住先是噗哧的自个儿笑了出来,然後止住笑意的接续原先要讲完的话,「那个坐我右边的阿裕呀……举高了手,不停挥舞抢着要回答,他大声说:『老师,我最喜欢你离我远一点啦!』」

「结果呀……我们全班哄堂大笑,还有很多人拍手叫好!」

黎瑀央听着,也止不住笑意的上提嘴角,嘴巴仍秉着正义指责道:「你们好坏!」

被女孩这麽一责骂,男孩有些心虚说:「就……大家都这样嘛!」,陈偊翔还不忘赶紧附上一句,以示自己还是乖小孩:「不过我没有拍手叫好喔!只有……偷偷笑了一下。」他看黎瑀央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又再度申明:「只有一下子啦!真的!」他俏皮的捏捏自己鼻子举证着:「不信!我的鼻子没有变长!」

之後他又继续说着今天上的体育课、音乐课等等……之中所发生的好玩事,一直到快走到分岔口男孩仍未问起她一丝一毫有关下课时的谣言风声。

黎瑀央再度仔细的观察着男孩,看着他的爽朗笑颜,她知道……他一定还没听到谣言的事,或许是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没传得那麽远,但过不久……他就会知道了!

到时候肯定和她那些好友一样……不再靠近,疏远、躲避,眼神只有宛如蒙上一层冰霜般冷冽。

以後,也只会有她一人独自放学回家了!

或许、或许今天是最後一次能和男孩走在一起谈着话、聊着天,一同回家。

在俩人走到分岔口时,黎瑀央率先停了脚步,她的家早已不再是那个右转的方向,而是和男孩同侧的左边,之後还要绕上两个巷子才能到阿姨家,但是……她要说吗?

是不是她不说,男孩就能晚点才知道……

黎瑀央没有和男孩往同边方向转,而是如往常般在和他道别後往右手边走。

快步走了几步,偷偷回头用着余光望见男孩进到家门後,黎瑀央才松了口气,停下往错误路径的步伐,她很庆幸男孩今天没有像之前一样,一直坚持要把话说完,然後顺道陪她回家,而是安分的在分岔口後分手,也庆幸男孩今天还没听闻到她的谣言,至少……她还能贪婪的多有一天有人相陪。

回到家後,林滢馨从冰箱端出为下午准备的泡芙,是她在买菜途中顺道买的。黎瑀央看着盘中外皮烙上一层金黄的酥软泡芙良久,她感动的说着:「谢谢阿姨!点心看起来好好吃喔!」对於放学鲜少有点心吃的黎瑀央来说,这是她一整天来除了还能和男孩说话唯二开心的事情。

嚐着外皮松软,内陷满是香甜滋味的纯白鲜奶油,黎瑀央大口咬着享受,吃了甜点後心情也稍微上幅,没了原先忧郁,她含糊问着正在厨房忙的阿姨:「妈妈呢?者哞没油看到她?」

「喔……她……试啦!」

哗啦水声夹杂在话中,直到林滢馨关掉水龙头,声音才变得清晰,「你妈妈去昨晚从人力银行网站找到的公司面试啦!」

黎瑀央蹙起眉头,什麽人力银行?什麽面试?对於词汇还不是全然都懂得黎瑀央一脸茫然的看着阿姨。

「哎哟!瞧我都忘了和眼前说话的是个孩子……阿姨的意思是妈妈去找工作了!因为她说她想多赚点钱,说餐厅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要多赚点……唉!真是,姊姊就是死要面子!离婚时从丈夫那儿拿钱是几乎每个女人都会做得……」林滢馨低声喃喃自语,对於她固执的姊姊实在很不明白,要是她有拿笔赡养费现在用不着辛苦去外头找工作,瑀央也能有充分的教育资源,用不着把先前辛苦累积实力,补了两年多的珠算和英文停掉……摇了摇头,她撇开心中的烦闷思绪,对坐在餐桌前因嘴里的泡芙扬着抹幸福微笑的小外甥女笑了笑问道:「好吃吗?甜甜的东西是治癒心中一切的悲伤、痛苦,能带走所有负面情绪的神奇魔法喔!」

正张嘴准备咬下下一口的黎瑀央顿了顿,好奇问道:「只要吃甜甜的东西,就会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

「嗯……好像没有这麽厉害,它不是忘忧草呀!不过,能短暂的让人忘却忧愁,因为这份口中的甜而能转移悲伤情绪,只专注的享受着舌尖嚐到的甜蜜滋味。」

这番话让黎瑀央想起了先前她正为了男孩作弊夺了她的胜利而气愤时,咬下软糖一瞬间的转变!

可是……「若是那样食物是自己不喜欢的呢?」

林滢馨沉吟了会儿确认道:「那……吃了後心情有变好吗?」

见黎瑀央点了点头,林滢馨继续说着:「那代表着那样东西不是单单表面的味蕾刺激而有的心情转变,而是那样东西有着能让心情转变的好回忆或是能想起重要的人,脑中联结某件事物而足以翻起心中涟漪的……瑀央有嚐过这样的食物吗?」林滢馨好奇问道,把手边正切着的小黄瓜搁在一旁,水灵灵的双眼睁得老大满是新奇的等着答案。

看着充满好奇目光的阿姨,黎瑀央不禁低了低头,避开阿姨强烈的注目,吞下最後一口泡芙,黎瑀央匆忙说道:「谢谢阿姨的泡芙,我先去写作业了!」

语毕後快速奔进房间。

*

待黎瑀央写完作业吃完晚饭後已经是晚上九点的事了,此时妈妈还没有回家。

正当她准备再度去询问阿姨时大门发出开关门的碰撞声,她急忙跑向前一看,玄关处正是她的妈妈,林滢芝手倚着墙脱下高跟鞋,肩膀上的黑色肩背包一边提把垂落,林滢芝脸上眼窝的浓厚疲惫以及被汗湿的头发都再再显示了她今日去面试的狼狈。

「妈妈……」黎瑀央见着妈妈心情不好,知道和今天找工作有关,却又不忍提起。

「咦?姊回来啦!吃过饭了吗?我有帮你留了一些在电锅,等下弄热就可以吃了!」

「不用,我刚刚在外头有吃一些了!」话语满是疲惫,林滢芝勉强的勾起嘴角感谢道:「妹,谢谢!」

然後一路拖着沉重步伐,缓缓走进房间。

夜里,还没有睡意的黎瑀央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正当她在脑海中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一道开门声响打断了思绪。

黎瑀央未回头睁开眼睛,只是有些好奇,但仍旧继续闭着眼。

感受到床边的右侧一阵塌陷,柔柔的嗓音探询着:「睡着了吗?」

是妈妈的声音!

本想回头的黎瑀央在听见妈妈的呢喃话语後打消念头,继续装睡着。

林滢芝躺在黎瑀央身旁,语带浓浓酸楚的诉苦着:「今天去面试呀……被羞辱了呢!居然批评说一个女人连婚姻都顾不好,凭什麽能够升任工作!婚姻又不是一个人的,为什麽男人都一个样,无论是什麽事都是女人有错在先!何况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婚姻不幸?离婚是为了所有人好呀……」讲到这儿林滢芝一阵鼻酸,吸了吸鼻後,又继续说着:「离婚後……只有最亲的家人支持,其他人只有闲言闲语,他们凭什麽讲些五四三,又不是当事人又不了解事情的细节!」

这话让黎瑀央想起今天在学校遭人说话的下午,那时的她没有气愤只有茫然无措,害怕失去的恐惧占据了心头的大半,没有多余时间生闷气。

「看来工作还需要花上点时间才能找到……」林滢芝落寞的低了声音,发出长长的叹息。

「为什麽……迈入婚姻的两人会如此不堪的走到这步呢?是不是如果我们早先和对方谈过,彼此多些包容并且改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明明是我先提出来的……怎麽後悔的也是我呢!」林滢芝把头埋入枕头的一角,痛哭失声的宣泄着情绪。

她抽抽咽咽的叨唠问着:「不晓得他怎麽样了?过得还好吗?工作还是一样忙吧!」

「突然床畔没了人……好不习惯!」

林滢芝缓缓向左挪移着身躯,语带浓烈哭腔的嗓音道出,脆弱的语调像个受了伤,讨人安慰的孩子一般,「女儿,就先借妈妈抱抱,充当一下泰迪熊吧!」

黎瑀央感受到背後一股温度靠上,妈妈柔软的双臂环上,让她莫名安心,随着长夜的时间流逝,眼皮渐渐沉重,睡意逐渐淹过了意识……

母女俩在张小小的单人床上相互依畏,两道匀均的气息在深黑夜里静静层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