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失控的藤川

「在哪里?」

藤川绷着脸,视线没放在身边的士兵,「瑞科,关在哪里?」

「报告大人,在、在监禁帐篷的旁边那里,因为监禁帐篷的结界被破坏了……」

「……」

没等士兵把话说完,藤川迳自往营地的深处走去。

他的愤怒不同以往,在夜色之中能看的见藤川身边的空气有着什麽正在闪烁,已经有些寒冷的气温更是骤降,听说人在非常愤怒的时候,周围的气氛会因为心情的躁动而让魔法非本意的具现化,藤川现在大概就是这个状态。

士兵们不敢多说什麽,只能慢慢地跟在藤川的後头,生怕又跟刚才一样出了意外。

就在不久前,瑞科对於诺九的逼问什麽都不肯说,没办法之下只好去跟赫罗联络是否该把瑞科带回去帝列金,结果却没发现瑞科的身上还藏有魔法器具。诺九明明在事前有检查过了,却还是没有发现,趁着士兵们松懈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划破了魔法绳跟结界,逃了出来。

也许是想杀了站在阴暗处的北御门,好让他自己可以翻墙逃跑,没料到竟有女兵靠近,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曝光了。但已经捅下去的刀子他也收不回来,只能赶紧拔出来,迅速地往墙边走去,可惜技不如人,没什麽武力的他终究还是被军队的队长们给抓了回来。

为了避免又一次发生这种况状,他们把瑞科全身都脱光,仔细的检查过一些有可能会私藏物品的部位,最後把他自身的衣服烧掉後才拿了简便的服装给他。

正好,跟赫罗联络完毕的两人一同走出了帐篷,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瞬间,诺九决定先去看北御门的状况,好歹他是个法师,对草药有一定的了解,可以跟着医疗兵一同想办法。而藤川,则是面无表情地走向瑞科的所在之地。

进到了帐篷里,藤川拉了张椅子坐在瑞科面前不远处。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靠着椅背,金色的脑袋往下一垂叹了口大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放松,但从空气中传来不停啪吱啪吱响的冰晶摩擦声,就知道他此刻并不如表面上的轻松。

「换人拷问了?」瑞科耻笑了声,下垂的双眼不安好心,「我什麽都不会说的。」

「……」藤川沉默了会儿,冰冷的话语才传了过去,「好手好脚的,称得上拷问吗?」

「要从我嘴里挖东西,你们除了可怜兮兮的问话以外还能怎样?」

瑞科的双颊凹陷,狡诈不屑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更加讨人厌,他说的理所当然,似乎不把帝列金当作一回事,就一个被监禁在敌方阵容的胆量来说,瑞科可以说是非常勇敢。

——但也非常愚蠢。

「可怜兮兮?」

「不然呢?」

瑞科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身上藏的魔法器具全都被拿走,他乾脆口无遮拦,

「怎麽,被我捅一刀的小夥子死了吗?谁会有事没事站在那麽黑的地方啊?活该!」

「……」

藤川沉寂了一会儿,随後他往後伸出手,对着後排的士兵淡淡地开口,「剑。」

「……是!」

士兵虽然有些被吓到,但很快地就拿出了自己的剑,小心翼翼地放在藤川手上。

看他接过了长剑,瑞科更是挑衅,「怎麽,你们只剩动私刑这种办法——」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藤川接过长剑的手倏地往下一划,彷佛还有剑身的残影在空气之中,锐利如刃的剑气在一瞬间就斩断了瑞科的一只手臂。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瑞科整张脸扭曲地大吼着,断臂就落在他的不远处,血液沾染了泥地,而剧痛占领了他全身的感官,只能让他狼狈的惨叫,短短几秒的疼痛就让他冷汗直流,生不如死,让人疯狂。

细长的双眼在此时睁大了许多,看起来很是恐怖,但是当他抬起眼瞪视着藤川时,却只能咬着牙不停地喘着气。

「你太吵了。」

藤川抬起了头,本该耀眼的金色发丝下所藏着的双眸早已没了理智,现在的他就犹如地狱中的鬼神,除了冷血之外,不带着任何一丝怜悯。

「那个人需要休息,要是吵醒他就不好了。」

轻轻地说着,藤川勾着嘴角,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甩掉了长剑上的血迹,藤川用那不带感情地笑容盯着他,「可以不要大吼大叫吗?」

「……」

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待宰羔羊,藤川的眼神更不把他看在眼里,彷佛蝼蚁般的鄙视,加上剧烈的疼痛,满腹的怒气涌上脑袋,瑞科无法克制地大吼着。

「疯子!疯子!帝列金全是疯子!你们插手了这个国家,以为会被其他人放过吗?」

「作梦!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哈哈哈哈!」

「就算那小夥子没被我杀死,他总有一天也会被其他人杀死!活该!」

「……」

藤川静静地看着他,又是一个瞬间,瑞科的其中一腿被砍了下来。

这次的斩击包含了冰霜,虽然缓解了少许的疼痛,但是切口处很快地就泛紫,椎心的痛自两头传来,这让瑞科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浑身都被血液给染上了不少,从那被暗红浸染的粗布就能知道失血量有多可观,惨不忍睹的模样让後头的士兵都不忍再看,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帐篷。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杀了我吧让我死吧杀了我吧……」

瑞科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光是手跟脚的部分就痛得让他近乎疯狂,只能不停地低喃着同样的话语,尽管可悲,却也没有人会同情。

藤川慢慢地站起身,将长剑还给後头的士兵,「谢了。」

上头的血迹虽然已经消失,这把剑却沉的让士兵都要拿不住,伸出了两手接下了剑,藤川没有多说什麽,反身就回到瑞科的面前。瑞科被绑在椅子上,而藤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被发丝的阴影所盖住的双眸露出了危险的郁蓝,参杂的灰色成了冷血的代表,面前这个男人疯狂的举动把瑞科的气焰完全浇灭,恐惧油然而生。

为了不让他因失血过多而晕厥甚至死亡,藤川只是瞥了一眼,空气中的元素随着他的意识活动了起来,大量的冰块包裹住了瑞科的两个切口处,满满的血红透过水蓝的冰晶显现了出来,更是格外吓人。血液是不再流失了,但是因为冰魔法的关系,伤口的痛楚又一次重击瑞科的所有神智。

这个男人疯了!疯了!

脑袋里不停运转着这种想法,瑞科只能瞪大双眼,脸色苍白的看着藤川。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的。」藤川笑了笑,「只是拿走了你一只手一只脚,你就逃不了了吧?」

「逃不了的话,你就不会有机会再刺杀任何人了吧?」

「……」

瑞科起先没说话,尔後,他咬牙切齿地笑着,扭曲的笑容很是难看,

「我用的刀可是特别研究的,你认为那小夥子还能这麽好过?早知道我就多桶几下!」

「……」

有诺九在,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他会没事的。

藤川不停地在心里安抚着自己,否则,他只怕会失手杀了眼前这面目可憎的人。

拎起了瑞科的领口,藤川冷冷地开口,「流传在维尔若夫贵族间的暗果是谁拿来的?」

「我不知道。」

瑞科一说完,藤川空着的手立刻往他的脸上挥下一拳。

碎冰凝结附着在他手上,让他在揍下去的同时也造成了其他伤口,撕裂的痕迹正泛着些许血液,但是对於已经承受巨大疼痛的瑞科来说,这仅仅是小儿科。

「是你拿的吗?」

「我不知道。」

碰,一拳。

「你身後的幕後黑手是谁?」

「……」瑞科笑笑,「多洛斯。」

「不可能。」藤川捏紧了拳,「是谁?」

「多洛斯。」

碰,又是一拳。

「你的魔法器具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碰,还是一拳。

藤川逐渐加深了力道,甚至会将头给打偏,只要瑞科每说一句不知道,或者是答非所问,那麽藤川就会毫不犹豫的挥下拳头。同样的举动不停重复着,瑞科什麽都不说,感觉好似故意惹恼藤川,逼迫他失手杀了自己。直到那凹陷的双颊都肿的让人分不清,斑斑血迹染上了藤川的手,瑞科虽然还活着,但神智已经开始有些恍惚。

嘴里叨念着什麽藤川听不懂,正当他想又一次打醒他的时候,诺九拉住了他的手。

「停手吧。」

「……」藤川没有回头,他认得出声音,「为什麽?」

「再继续下去,你会杀了他的。」

诺九淡淡地道,「北御门的治疗基本上结束了,你去照顾他吧,接下来我来就行了。」

「……」

松开了拎着瑞科领口的手,藤川慢慢地回过头,双眸这才恢复了点原先的理智。

「他没事吗?」

「没事。」他静静地道,一边看了眼後头的士兵,「看好他。」

士兵不敢怠慢,「是。」

满满的血腥味让他蹙眉,诺九将他拉到帐篷外面,这才放开了手。

「刀是刺得很深,虽然没伤到内脏,但是有中毒反应,所以花了点时间。」

诺九叹了口气,「现在还在晕厥,如果要好好的治疗,赶快回帝列金比较实在,那里有治癒法师。」

「……」

诺九说得很对,这让藤川沉默了下来,同时,也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明天就回帝列金,抱歉,诺九。」

「没什麽该道歉的,我们都已经是陛下身边的人。」

摇了摇头,诺九反身就要回到关着瑞科的帐篷里,他看着藤川,「快去吧,他在原先的那个帐篷。」

「嗯。」

诺九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之中,藤川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手,一连清洗了好几次,才把属於瑞科的污血给洗掉。尽管如此,他手上所残留的鲜明红痕,也许是寒霜所留下的冻伤,也有可能是无法克制的挥拳下所造成的伤害,不管是哪样,都提醒着他方才的举动有多失控,假借拷问之名实则宣泄怒火。

但是,他不会後悔的。

只要是伤害了北御门的人,他谁都不会原谅,就算他知道这并不是北御门所期望的。

望着黑夜中的满天星斗,藤川反覆地深呼吸,直到他的心情从阴霾中摆脱出来之後,这才慢慢地走向北御门待着的帐篷。

北御门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两个人影,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是觉得非常的怀念。

难道是他的父母吗?是他从没见过面的爸爸妈妈吗?他在梦里不停地唤着,而人影也回应着他的呼唤,温暖的怀抱让他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就像个躲到避风港的孩子般。

只不过,当他一眨双眼,就什麽都没了。

愣在原地的他四处张望着,片刻过後,低下了头。

啊,原来如此,这才是现实……

在一阵摇晃中,北御门缓缓地睁开双眼。

脑袋的记忆快速地运转着,他知道自己铁定又晕倒了,真是流年不利,也许他该去拜拜求个好运……嗯,可是,洛弗斯特有寺庙吗?

胡乱地想着,他这才注意到天花板的样子不太一样,不远处的窗户所映出的景色快速的掠过。

他在马车上?

些许的晃动拉扯到他的伤口,本以为会来个撕心裂肺的痛,却没什麽太大的感觉。也许是甘卢用的比较多吧?可能是考量到马车的行程,所以才这样配药……真是贴心啊。

北御门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这麽悠哉地想着一堆有的没的,他可是从背後被人捅了一刀,醒来後的心情却没什麽感到害怕或是恐惧。

为什麽呢……

很快的,他就知道原因了。

为了避免晃动而造成北御门的身体移位,藤川坐在了软垫的边边挡住他的方向,略蹙的双眉看起来有些疲惫,紧闭的眼眸似乎正在稍作休息,而藤川的手正紧紧的握着北御门的手,没有一丝放松。

看着窗外的天色,是暖暖的橘红,云朵被染上了艳丽的色彩,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听起来数量众多的马车声响代表着他们正在回去帝列金的路上。

轻轻举起被藤川握住的手,北御门慢慢地回握,然後淡淡地笑着。

他已经特地把动作放轻了,藤川仍是被举动吓得睁开双眼,赶紧看向北御门。

「我不想吵醒你的。」扁嘴,北御门有些无奈地笑笑,「午安。」

「就算我睡着了,你也该叫我起来。」

藤川赶紧压下身子,一边摸了摸北御门的额头,确定他没有继续发烧,这才轻声地道,

「有没有哪里疼?」

「有。」北御门皱着眉,作势地摀住心口,「心好痛。」

「心?」藤川一惊,马上查看他的身体,「应该没伤到心脏才对,怎麽会痛?要不要叫诺九过来?」

「……」

北御门有些愣住,看的出来藤川是真的很担心,手忙脚乱的模样甚是可爱。

只是,看他这麽手足无措的表情,满是担忧的语气,感觉夹杂着些许悲伤,种种情绪都让北御门感到心疼。

藤川的身子压的低,让北御门些微抬起手就能碰上他的脸颊。

「不要这个表情,我会心疼。」

「你笑一个给我看,我就会好了。」

他轻轻地碰着藤川的脸,就像以往藤川对他做的那样,既温柔又宠溺,试图替他抚去悲伤。

「……」藤川顿了几秒後才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着,「心痛是这个意思?」

「嗯。」北御门点了点头,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我醒了,所以你别担心,我没事。」

伸出手覆住那只轻触在他脸上的手,藤川带着浅浅地笑容,「别吓我啦。」

嘿嘿地笑了两声,虽然伤口不怎麽痛,但他感觉的到自己的体力还没恢复,全身有种软绵绵的感觉,放弃起身的念头,他好好地继续躺着。

「我们要回去帝列金了吗?」

「嗯。」藤川应了声,「回去,然後你必须接受治癒法师的治疗。」

「诶……」

印象中赫罗曾说国家的治癒法师用费可是很贵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肯定又要被赫罗调侃了。」

「没关系的。」藤川安抚道,「你也是这次的功臣,他不会说什麽的。」

「是吗……」

想起赫罗那戏谑的面容,北御门就忍不住头痛。

突然间想起了什麽,北御门眨眨眼继续开口,「对了,瑞科呢?」

「……」

藤川沉默了会儿,瑞科可恨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歛下了眼,慢慢地道,

「他被留在维尔若夫了,之後会交给哈马杜斯他们处理。」

「咦?不是要审问吗?」北御门一愣,「之後有抓到他了吗?」

「有。」

替北御门好好拉上了毯子,藤川接着说,

「诺九从他那边问出了流出暗果的人是谁,还有其他一些瑞科为什麽会拥有足以破解诺九魔法的道具的源头。」

藤川说的很保留,他没对北御门透漏的是,当把瑞科交给哈马杜斯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他不晓得诺九用了什麽方法问出了瑞科所知道的事情,反正对他来说,这些也都不重要。

「……是伊彼司?」

藤川点了点头,「嗯,伊彼司的大祭司,法因.柯洛斯在後头主使。」

「……」北御门思考了会儿,「法因……就是跟你爷爷同个年代的人吧?」

因为柯洛斯跟多洛斯的名字实在太像了,为了避免搞混,北御门决定叫他法因。

「是啊。」藤川略带无奈地笑笑,「他活了很久吧,真可怕。」

「不晓得赫罗接下来想怎麽做。」

北御门点了点头,一边悠悠地道。

藤川没继续这个话题,北御门必须再多休息些才行。

他浅浅地笑了笑,只手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替他拨去了额间的发丝。

「睡吧,你需要多休息,到了我会叫你。」

藤川的笑容很是温柔,被那双眸注视的感觉就好像温暖的大海,既是包容疼爱,也是守护。

北御门也想赶快好起来,所以他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方才的梦境依稀浮现在了脑海中,身体还有些虚弱的北御门很快地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那个梦不是真的,也不会是真的。

他相信不管他眨了再多次的眼,藤川永远都会在他的面前,而不是让他独自一人什麽都没有。

他如此确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