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历史以来,彭格列家族都是历史最悠久,也是最强大的黑手党家族,代代相传的血统的强大绝对不容忽视,这是彭格列家族能站在顶端数百年的原因。好了、好了,然而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能与彭格列家匹敌的新兴家族──米尔菲奥雷家族,据说是由两个家族合并而成的。

於是彭格列家族便无可避免地碰上了米尔菲奥雷家族,形成史上最激烈的战争。让人意外的是,彭格列处於下风,开始有人慨叹时代终於要改变,黑手党的顶端、黑手党的教父终於要交棒。彭格列非打倒米尔菲奥雷不可,他们不是为了家族的名声,不是为了那虚无的声望。在彭格列家族里,只有三人知道米尔菲奥雷家族强大的原因,还有必须打败他们的原因。

佐诺玛家族在黑手党界也是赫赫有名的,那是因为他们神秘。这家族实在过於神秘,很难去摸清他们的底细。又有传闻,他们在研究着什麽,是很厉害的东西,破坏平衡的东西。这让彭格列家族不得不在意起来,与其让佐诺玛家族这个不稳定因素拱手让人,不如让自己接收这个中型家族,让家族增加计划的成功率。

泽田纲吉讨厌会面、讨厌交涉。然而黑手党的交涉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了,作为首领的他似乎无法避免这些首领与首领之间的对谈,说实话他很讨厌,那种压迫感总是让他喘不过息。

他在桥车的副驾驶座看风景,驾驶桥车的人是他的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狱寺隼人的驾驶技术意外地沉稳,他不会疯狂甩车,也不会超速太多,一切都在安全的驾驶范围内,让人不得不想是不是只是因为想保护泽田纲吉而强逼自己安全驾驶。

佐诺玛家族的根据地偏僻的程度似乎跟彭格列家族有一比,路上都是草草绿绿,甚少有其他颜色添加上去,对於西西里岛的清新环境,泽田纲吉还是挺喜欢的。他靠在车窗边往上方看,猛烈的太阳把阳光洒在大地上,即使隔着窗、坐在有空调的车里往外看,似乎还是感受到那股热度。

面对这种天气,他想起三个字──艳阳天,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天气虽好,可他不怎麽喜欢这种天气,高温总会把人热得昏昏沉沉。

而且他有不好的预感,明明是好天气,但他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胸口是郁闷的,他攥紧了胸前的衣料,那种不安始终挥之不去。然而在这种天气底下,似乎又不会有什麽事情发生。

来到佐诺玛家族的根据地──那是一座小城堡,说小是因为它没彭格列的大。米白色的城堡看起来很簇新,不像彭格列的,总会在大大小小的地方留下了它的岁月痕迹。

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在佐诺玛家族守护者的带领下在走廊上行走。路上的气氛很凝重,对两人而言那位年龄看起来比他们大上很多的守护者似乎很难搭话。这种凝重的气氛在正式与佐诺玛家族的首领碰面才消去了一点点。

在泽田纲吉的印象中的佐诺玛首领应该是个中年大叔,声音粗犷,与眼前的人差天共地。会客室的窗户前伫立着一名小孩子,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在逆光底下他的头发金得像白,亦似丝,丝绸的丝。

听见了开门声,这小孩才轻轻转过身来,深黑的眼罩在稚嫩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另一只没套上眼罩而露出的眼眸亮如蓝宝石,晶莹剔透。

「你好。」

对於家族的首领只是个小孩子,泽田纲吉倒是没有惊讶起来,显得很镇静。那是因为昨天他从来自未来的情报者取得了情报,而情报的内容之一是佐诺玛的首领还是个小孩子。

相反,跟在泽田纲吉身後的狱寺隼人倒是脸露几分惊讶的神色,泽田纲吉才暗自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把这个情报一并告诉他。

「啊啦,你对我的真实身份一点也不惊讶呢。」

泽田纲吉没有惊讶,倒是那位小孩子先惊讶起来了,蓝宝石的眼眸满怀讶异和好奇,他似乎赌定了泽田纲吉定必吓了一跳,可是他没有。

「这倒没什麽能惊讶的。」泽田纲吉装作淡然地说道。

说实话,假若没有事先通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可能真的会惊讶起来。

「欸,是吗?」

听见看似牵强的回覆,小孩子嘿嘿的笑了起来,他把双手搁在腰後,身体往侧偏,对泽田纲吉身後狱寺隼人投向不满的视线,「我可没听说会有其他人跟来呢……」说着,最後拉长了尾音,顺势望着泽田纲吉眨眼。

听见这番话,狱寺隼人皱眉,他对这孩子很反感,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十代首领──」

「狱寺。」

他站上前,似乎有什麽想要诉说,可这番话被泽田纲吉打断了,他以眼角瞟了狱寺隼人一眼,那是充满无奈和歉意的眼神。他轻轻唤了狱寺隼人一声,狱寺隼人似乎明白泽田纲吉的意思,便不再说什麽,只有淡淡的一句「我明白了。」,便不情不愿地跟着佐诺玛的守护者离去,厚重的门亦应声关上。

瞥见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小孩子才满意现况,缓缓开口说话:「碍事的人都走了呢。」

对此,泽田纲吉多多少少意识到有些危险,应该说眼前这孩子很危险。可奇怪的是,直觉又告诉他不会伤害自己,矛盾的两方在心里挣扎,他不能为自己下判断。

「那麽,贵安,彭格列十世。」小孩子把视线放在泽田纲吉身上,手搁在腰後,微微弯身笑了起来,甜得如糖,「正式介绍,我是佐诺玛家族的首领,史彼拿尼。」

「彭格列的泽田纲吉。」泽田纲吉皱眉,他觉得自己不太能应付眼前人。内心又想起泽田言纲那句「不要低估这孩子」,而事实上他明白,的确不能低估。

史彼拿尼离开窗台附近,同时也松开了手,脚步轻柔地走到窗前的主人席旁,伸出手示意,「请坐吧,我们该好好聊聊。」

「说的也是呢。」泽田纲吉边说,边拉开了椅子坐下来,对於这个小孩子他还是保留点警戒。他把文件搁在桌上,低头稍微翻开,寻找应该要对谈的内容。

「那麽,关於港口的交易,还有同盟那方面──」

「那个的话,我同意喔。」

史彼拿尼轻浮地笑着插话,打断泽田纲吉的开场白。

「……欸?」

闻声,泽田纲吉错愕得停下手上的动作,迅速抬起头来,不解地眨着眼,从远方看着还在座位旁站着不坐而笑得灿烂的小孩子。

「终於看见你惊讶的样子了,果然这样子才是最配你。」

史彼拿比笑得灿烂、笑得甜腻,他挪开摆在椅背上纤细的手,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的,无声地走近泽田纲吉。

「什麽意思?」泽田纲吉皱起眉,他不懂这句话语的意思。

看着史彼拿尼慢慢靠近自己,泽田纲吉倒是没有动作,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他苦恼地皱眉,他警戒着,他不知所措,可是他就这样无所动作。很微小,很微小,泽田纲吉隐约觉得史彼拿尼的眼里藏了什麽,是让这个小孩拥有这种诡异性格的元凶。

那漂亮的宝蓝色里……藏了些什麽。

「因为你软弱、你可怜。你没有凶狠的心,也没有摰亲摰爱的人陪你壮胆。」史彼拿尼眯起了眼,笑得天真,说得轻淡,彷佛单单只是道出事实,说出心底话。「轻易被意料之外的东西吓到的表情才适合你呢。」

「是吗?」

泽田纲吉的眉快要皱成一团了,对於这种接近侮辱的话,他还是沉得住气。这点儿挑衅倒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无须在意,无须在意──他这样在内心对自己劝说。

「嗯,对喔。」史彼拿尼终於走到泽田纲吉身旁,他的身高似乎偏於矮小,即使站着,还是只能跟泽田纲吉平视。

史彼拿尼垂下眼,看着泽田纲吉搁在桌上那骨节分明的手,他以轻柔的力度抚上,呵护着他,然後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被抚摸的泽田纲吉倒是慌得手心冒汗,他觉得自己太大意了,他根本没摸清这孩子的底细,也看不透这孩子在想什麽。

「彭格列,彭格列,我说彭格列。」史彼拿尼把话语以唱腔说出来,唱得轻快,却诡异,抚摸手的动作丝毫没有动下的意思。

「我们佐诺玛愿意与你同盟,那麽相反,你能保护我吗?」

话音刚下,泽田纲吉便瞬间转过头,视线对上了那近在咫尺,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宝蓝眼眸。他从眼眸的倒影里看见慌张的自己,下一秒,泽田纲吉又别过眼,逃离史彼拿尼的视线。

史彼拿尼把泽田纲吉一连串的动作收尽眼底,他倒是毫不在意这失礼的表现,仅仅似是发现新而有趣的玩具,侧着头愉快地笑起来。

「别慌嘛,我是真心的。」他的语调听起来充满真诚,抚摸手的动作终於停了下来。

「什麽?」

泽田纲吉把视线放回他身上,可是那眼神不同前几秒的轻挑,而是柔和,蕴藏着悲伤的眼。他才正要尝试理解这孩子的莫名而迅速的变化,然而之後的变化却让他更为惊讶。

「嗯,我是说真的。」

史彼拿尼再次强调,说着彷如恳求的话语,悲伤地垂下眼帘。纤幼的手放开了泽田纲吉的手,反改抚上自己的眼罩,那个深黑的单调眼罩。然後缓慢地,逐渐把眼罩掀开。随着眼罩的移开,泽田纲吉的表情也正在变化。他瞪大了眼,原因无他,因为他真的猜中了。

──那漂亮的眼眸底下里,藏了些什麽。

原本被眼罩盖住的眼不像另一只般有着美丽的宝蓝色,两瞳的颜色是不同的。要说一只是宝蓝色,那麽另一只便是天蓝色,艳阳天底下那万里无云的蓝。可这天蓝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它漂亮,亦危险。在这只天蓝色的底下,种植了什麽,机械的零件清晰地印在眼眸上,泽田纲吉觉得它很熟悉,可是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是什麽。

史彼拿尼把眼罩丢在身後,深黑的眼罩就这样随着空气的浮沉缓缓飘落在地上。这双颜色不同的眼眸完完全全曝露於空气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泽田纲吉实在反应不过来,琥珀色的双眸一愣一愣的对上史彼拿尼那双漂亮精致的眼,史彼拿尼只是侧着头浅笑。

「我这个人……只求安宁、只求和平,我讨厌腥风血雨的战争。」

「所以请保护我,彭格列十世。」

那抹浅笑,还有这两句话,丝毫不像是谎话,倾尽了真摰和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