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晴聿的爸妈说台北的夜晚并不安全,於是我在医院逗留到早上六点,才搭第一班公车回家。我临走前问禾枫要不要同行,她微笑婉拒,告诉我,她想要在医院继续陪伴晴聿。
可怜的禾枫,她一整晚都没有获得什麽睡眠。虽然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我昏昏沉沉地走到站牌,向回家的公车招手。见一名女大生在清晨如此疲惫地搭车,司机不由得露出纳闷的神情,可能怀疑我是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现在才打算回家。
我没有理会那狐疑的眼神,独自坐上空无一人的公车的最後一排。即使公车摇摇晃晃,瞌睡虫也悄悄往我这儿袭击,我的头渐渐垂下,真的不行了……
从小到大,我从未彻夜未眠,昨晚可说是个例外,因此我的身体完全无法招架。
我不禁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早已错过了好几站,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提着菜篮的妇人。
我连按了几声下车铃,然後快步走到最前方刷卡。下车时,我望了望站名,发现从这里走回家大约需要半个钟头。平常以我的脚程,绝对能够省下一笔额外交通费,然而今天实在太令人昏昏欲睡,後来我决定搭计程车。
天呀,这下荷包会大失血。
不到十分钟,我便抵达家门。入内後发现爱良姐还未起床,整座屋子陷入一阵空荡荡的寂寥。虽然在公车上已睡了一阵,但我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仍是上床休息。顾不得身上的衣服穿了整整一天,以及沾黏於全身的医院消毒水味,我立刻扑上床,蜷缩在柔软的被窝中。
爱良姐大概认为我还没回家,所以并无任何人将我从睡梦中叫醒。直到下午两点多,我才精神饱满的坐起身,梳洗一番。查看手机後,我发现有通来自禾枫的未接来电,我急忙回拨,也许是有关晴聿的消息。
「喂?」电话刚通,禾枫便在短短几秒内接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了?」
「嗯,怎麽了?」
「晴聿已经转到普通病房罗,」她告诉我,言语里尽是喜悦,「你明天要来找她吗?顺便谈谈两人之间的事。你今天应该也累了吧,睡到现在?」
「哈哈,被你猜中了,」我乾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好,我明天过去。」
「就这麽说定了,我会先跟她说一声,再见。」
「再见。」挂断电话後,我换上自己最新在网路上购得的衣物,画了个淡妆。当一切就绪,我看着更衣镜里的自己。自从谣言一出,与方玮分手後,我从来没有如此光鲜亮丽。
我由衷盼望自己能够真正重新开始。如果不想继续当愚蠢鲁莽的韦蕴昕,唯一方法就是与身旁这些好友走到永远。
明天跟晴聿的对谈,是把握友谊的仅存机会。绝对不能搞砸。
隔天夜晚,我再度踏入那间大医院。那一连串风波竟让原本对这里不了解的我,也莫名感到一股熟悉。然而我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些微的隔阂感。
我想那是和晴聿之间仍未释怀的缘故。
我将晴聿的姓名报给柜台,得到她的病房号码。搭电梯到指定楼层的同时,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许久没有平心静气与她对谈,使我无法掩藏急躁与不安。
一转入那如迷宫似的回廊,就发现禾枫站在晴聿的病房门口,等待我的到来。「我跟晴聿说过了,她也同意跟你对谈,现在在里头等着你呢。记得不要说太多刺激人的话,将你那天所说的完整告诉她就可以了。」
「好,我懂。」我眨眨眼,便推开木门,走入病房内。
晴聿伸直身子坐在白色的病床上,一手吊着点滴,头和四肢缠绕着一层一层的绷带。她两眼无神,看见我只是微微摆了下头,反应明显比先前迟钝许多,大概是因为脊椎受损。「嗨。」
「嗨,晴聿。」我拉了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今天我只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晴聿没有任何举动,眨了眨眼,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散播谣言,让我终於能够看清一切,原来自己不过是爱情中的傀儡;总算让我知道,方玮对我可能不是出於真心;让我了解对别人存在恨意,有多麽可悲;让我知道真挚不做作的友情,是世上最珍贵的事物。」
「之前跟你说我不喜欢流言,是因为我只想到自己的朋友、爱情离我而去……却没有想到你的心中有多麽难过与怨恨。我那时要做的应该是让我们俩和好,而不是不停叫你消弭谣言。」
「其、其实,」晴聿打断我继续说下去,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费了好大的力才将整句话完整说出:「我倒不是挺在意五年前你对小禾做了什麽,那的确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纠纷,我没有资格管,只是当时太生气了,才会……我最在乎的是你为什麽要为了方玮,不理我和小禾?我到底做错了什麽,让你可以完全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