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到校,才刚进教室就远远看见自己的桌子有了新涂鸦。

这样的事在高中生活中虽然是第一次发生,但我却不是在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了。我冷静的拿卫生纸擦掉,冷静的坐下,让一切看起来一如往常。

「你惹到谁了?是谁乱画你的桌子?」跟在我後方进来的严予讶异的看着我的动作,这麽问我,棕眸里看不见笑意。

谁乱画我的桌子我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但我昨天才下定决心不再招摇更不再牵连他人,於是我什麽话也没说。

「你……不想说?」他试探性的问,而我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好,如果你想说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不可能的,我怎麽可能跟你说?

一整个上午,我没开过任何一次口,陈皓光想逗我笑或想问我怎麽了,我都只是摇摇头。

第四节课打下课钟,严予起身往後头走,手顺势在我桌上放了张纸条。

『我想你也吃不下,上来屋顶吧,我听你说说话。』

他是班长,关心同学是应该的,我对自己这麽说。我将纸条放进口袋,往那通往屋顶的楼梯走去。

轻推开微闭的铁门,门轴发出的声响和昨天一样,门後的景物同样是那个带着白色耳机的男孩。

不过这次他没装睡了,转头望着我,脸上有好看的笑。

我走到他旁边,坐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他似乎挺能接受我常常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或语句,因此也没多问为什麽我刻意离他这麽远。

「你想听什麽?」我开门见山的问。

他笑着,「我想听什麽你都会说吗?」

我看着前方,娓娓道出昨天放学发生的事,「昨天叶昕被三个学长堵了,我去救她,还踹了其中一个学长两脚。叶昕说她常常反驳陶雨姵说我的坏话,惹得陶雨姵很不爽才会找人堵她。」

「这是你今天早上桌子被乱画的原因吗?」严予的表情变得严肃。

「大概是吧。」

「但今天我也没看到叶昕来找你讲话,照道理说她应该要很感谢你的。」

「我不准她来找我。」没等严予的问句问出,我便自行说出理由:「她是因为我而受连累的,只要她不再提到我也不来找我就会没事。当我跟每个人都毫无关系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因为我而有麻烦。」

「为什麽跟你有关系就会有麻烦?」

我一愣,尔後才勾起一抹浅笑,「可能是因为,我是个祸星吧。」

严予微微皱起眉,「你为什麽这麽说你自己?」

我盯着他良久,自嘲的挤出笑容,「像你这样的人,不会了解的。」

我伸手抓住因风而起的一朵花瓣,开口:「我从小是被生母抛弃的,你那天看到的我妈其实是我阿姨。因为从小就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对人总是很冷淡,只有在家的时候不一样。後来到了国中,我开始交朋友,不过到最後永远都是我被排挤,友情不了了之。」我转向他,脸上还是那抹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使劲要把我丢开,你觉得我自己跟大家断绝关系会不会比较好一点呢?」

严予愣愣的听完我讲完这番话,没有回应,似乎还在消化。我不意外,要是他接受不了也没关系,之後变得瞧不起我也行,都是我习惯的事了。

「难怪。」严予看着我,棕色的眸子里许多情绪翻腾着,「难怪我总是觉得你看起来很寂寞。」

我手中的花瓣飘走了,我没有发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着。

预备钟声插播进我的世界里,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走向门口,觉得脑袋很昏很沉。

下楼时,我不禁笑了出来,眼角很酸涩却掉不下眼泪。

「严予,你真的知道什麽是寂寞吗?」我轻声问,问句在空气里回荡着,他不会听见。

下午上课时,陈皓光递给我一张纸条,正当我翻着白眼准备叫严予的时候,被陈皓光阻止了。

「那张是要给你的。」他用着悄悄话的手势和音量说。

我莫名其妙的打开它,里面只有一行字。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下意识的我准备写上不行,却想到如果被她们捡到了这张纸条,叶昕就又有麻烦了。我采取折衷办法,把纸条收在我这,什麽话到时候再说。

放学的时候,我等着叶昕的出现,打算当面拒绝她。

当她如期出现,看到她脸上既期待又害怕的神情,我知道我又要让一个人失望了。

「我不是说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吗?」

「这是我的决定,大不了我跟她们绝交,她们动不了我。」看着她小小一只,讲出来的话却坚定得很。

「你又被堵怎麽办?」我看她的眼神很冷。

「我自己想办法,用跑的用飞的都不用你担心!」

我略为讶异的望着她,讶异她讲出这样的话。

「你为什麽想跟我做朋友?」我问,语调很轻。

叶昕倒是疑惑的反问:「做朋友需要理由吗?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我闭着嘴没说话,良久才说,「还是算了吧。」

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我不想去理会叶昕听完会是什麽样失望的表情,心里念着最好让她讨厌我,这样对她才是好的……

我听见她在背後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却没有回头,直到我已经离她远到再也听不见。

这是我保护别人和保护自己的方式,我想让我的世界井井有条,为什麽你们却想打乱它……?

我忽略心底的声音,我知道自己也很想要有个朋友,但是我的理智依然坚强,阻止我的这般想望。

寂寞是可以压抑的,我知道,我已经是个中好手了。

「去找适合做你朋友的人吧,那人不会是我的。」仰首对着天空,我这样说着,知道她听不见,只是说给自己听。

给自己听就够了,能再多骗一会儿自己便足。

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我使不出抬手擦拭的力气。落过那麽多次泪,我以为早流光了,没想到我还是那样,不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