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烟碧楼时,韦染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跃下车,却被韦是问一把拉了回来。

她这才後知後觉的发现两人的手一直交握,只是还没来的及害羞,韦是问就泼了盆冷水下来,寒凉不已,「再默一次,背起来了才准走。」

她小脸一垮,无奈他拉着她的力道不容拒绝,只得认了,「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爲奇,善复爲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在他严格要求下她总算背得流畅,韦是问这才满意松手,「下去吧。」

只是他末了不忘又加了一句,「回头还得再默一次。」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正从车上一跃而下,顿时脚一软,险些摔下车,所幸小厮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韦染蘅被这一跤吓得不清,搭在小厮的腕上喘了好半天才松开,「多谢你了。」

小厮没有多话,收回了手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请随小的来。」

她双腿都还有些发抖,举步维艰,最後还是韦是问托上她的小臂半搀着她才有办法走,让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真丢人。」

韦是问看她的眼神倒是别有深意,待她步伐踩稳就松开了手,她却自己又缠了上来,牢牢挽住他臂膀。

他目光下移至自己被她揪得发皱的袖口,「要不,回去吧?」

「不回去。」她摇头,微白的小脸有着坚持,「都还没吃倒鸳鸯糕呢,怎麽能回去!再说了,都到门口了,就这麽走了岂不是拂了知府大人的脸面?」

韦是问一抿唇,脚步迟迟未移,大有几分开罪对方也无所谓的意思。

可韦染蘅才不愿让韦是问难为,深吸了口气,直直挺起脊梁,「我真的没事了,我们快走吧,别让知府大人久等。」

她若无其事的笑着、求着,才半推半拉的让韦是问慢慢移步,两人就这麽拖磨了好一阵才进了酒楼。

一入雅间,就见一个气派肃穆的男子端坐其中,一手捋须,一手来回在桌上轻敲,神情满是不耐。

只是两人一入内,知府面色变得倒快,一派热络的招呼,「韦世侄,你可来了!快快坐下。」

他既如此,韦是问也就装着没看见他先前不悦的脸色,客套称谢,「谢大人。」

他平板疏冷的语气让知府脸色微僵,随即泰然自若的捻须微笑,「百闻不如一见,韦世侄真有乃父之风。不知太傅大人近来可好?」

韦是问言简意赅的回应,「家父安好。」

他连劳大人挂心这类的客套话都省了,摆明了不吃知府攀亲带故的这一套。

这让知府满腹和蔼亲切的闲话家常全被那淡漠四字挡了回去,噎得都要咳了起来,只得清了清喉咙,唤来小二点菜,才稍稍化解了僵局。

直到那小二要退下时,韦是问才又慢条斯理的加了句,「多上两盘鸳鸯糕吧。」

知府又见缝插针,「看不出世侄是喜甜的人。」

「不喜。」他又是简单二字,却没有要多加解释的意思。

「这…」知府这下也不知怎麽搭话了。

韦是问的模样那叫一个疏离,让知府怎麽听怎麽不痛快,可既然作东请了人来,自是得想着话题寒暄,偏偏韦是问丝毫不领情,惜字如金的态度让气氛凝滞不已。

所幸烟碧楼厨艺不怎麽样,出菜倒是挺快,不久就摆了满桌的菜肴,知府暗暗吁了口气,斟满了酒杯朝他一举,有意无意的进入正题,「都说了虎父无犬子,这回多亏了世侄,否则那帮残童骗乞的匪徒不知还会横行多久。」

总算要来了。

韦是问已被前头那番试探弄得略显不耐,藉着举杯回敬的动作掩去唇角的冷笑,作势抿了口,「大人言重,这都是大将军的功劳,晚辈不过是为了族妹才随行来此。」

知府放下杯,黯然抚须,「唉,说来惭愧,这麽大的事,老夫还是大将军上书圣上才知这件事,实在是老夫治理无方。」

韦是问面色不动,「大人无需介怀,匪徒心思缜密、计画周全,官府本就不易发觉。」

「哼,全是藉口!」韦是问给了台阶下,知府却是忿然拍桌,「这里头说不定那些县官都掺和在里头呢!净是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只怕是看准了东部偏僻,才生了欺君罔上的心思,胆大包天!」

这话知府能说,韦是问却不好批评,索性保持沉默。

「圣上贤德圣明,下头的官吏却仗着圣上的信任在背底里兴风作浪,怎麽对得起圣上的一片托付!真教老夫痛心疾首!」知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老夫这趟来此,正是圣上下令了要彻查此事,要将涉入其中的官员一网打尽,严惩不贷!老夫一番明查暗访,总觉得此事也不只这麽简单,不知世侄有没有什麽见解?」

「晚辈不知。」韦是问垂下眸,夹了一筷菜到韦染蘅碗里,好似对自家族妹的关心远大於此事。

知府自是不信这番话,话说得更明白,「老夫曾听人说过那时韦贤侄就上过剪烛县衙查访,肯定有所收获,才能这麽快就追到晚照县来,韦贤侄可是有什麽顾虑?但说无妨。」

他依旧面无表情,「晚辈正是一无所获才央上大将军,人失踪後用的也是最笨的法子,兵分多路的逐山搜索,才侥幸找到贼窟。余下的…晚辈只顾照料族妹,并未插手。」

他本就话少,面色又但然无波,知府再怎麽打量也瞧不出什麽端倪,有些悻然,可又不敢再多加追问,就怕露出了什麽破绽,反而多说多错。

相较於知府的百般纠结,韦是问倒是从容不迫,自顾自的进食,没半点开口的意思。

可从他身上问不出什麽,知府目标就转到韦染蘅身上,「瞧瞧世侄女下巴尖瘦成这样,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他笑得和蔼,却存了套话的心思,「你与匪徒处上这麽一阵,可有发现什麽端倪?」

韦染蘅正心不在焉的拨弄盘中的饭菜,没料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腼腆笑笑,「大人,失礼了。」

「无妨。」知府虽摆手表示不介意,可眼里的试探却多了几分,「世侄女在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