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冬至,杭州市集一片昇平,游人如过江之鲫,稗贩落力叫卖,孩童捧着红彤彤的脸蛋儿嬉戏奔走,热闹哄哄,散布欢欣的生气,让初为人妻的瑜若兰感受着热炽气氛,稍微舒了心中的闷气,娇俏的眉目染上兴奋之色,唇畔泛着甜美笑意,挨在君笑湮身边,俨然一双才子佳人。

寒十夜神气摇扇,揶揄君笑湮说:「瞧,小瑜多高兴……老四,妻子不是用来关的。」一天到晚窝在他寒府里,就算老头子说过不生子不准回去,君笑湮亦未需这般勤力吧?想他孤家寡人,听着人家夫妻夜夜恩爱,他的心扉儿有多酸;也想小瑜毅然下嫁,嫁妆没有还要晚晚伺候大爷,她的心坎儿有多苦。

幸得他寒十夜怜香惜玉,不然小瑜当真是送羊入虎口。

「嗯。」君笑湮不置可否地颔首,墨黑的眼眸觑探小妻子愉悦惬意的侧脸,心中某处柔软下来,露出淡然的笑靥。

寒十夜见他尚算开窍,就下省百余字的教训,有致的唇角微微上翘,迷蒙的桃花眼刻划出他俩相亲相爱的客气模样,心情倒是舒畅。

不熟悉君笑湮的人,是没办法分辨出他笑容的含意。他总喜欢笑得浅浅淡淡,不会过分泄露情感,即便他们是共度数十载春秋的同门师兄弟,寒十夜不曾见过他开怀大笑。老头子说过,君笑湮的保护意识其实很强,他不会轻易让人进驻心房,甚至是想接近他亦不行。这种没由来的不安,应该是由於儿时君府一夜灭门,他似耗子窜逃所致。说老实,胆子他寒十夜算不小,却在初见老头子领着君笑湮回来时,着实也吃了一惊。

当时,他垢发披面,脸儿上伤口发炎,四肢骨瘦如柴,本应名贵的衣料破烂不堪,活脱脱是个乞丐儿。突然,不知那里来了一只虫子,在寒十夜的鼻子上飘啊飘,害他皱了皱鼻,君笑湮睁着的无辜眼瞳霋时噙着惊恐,慌张地躲到老头子身後,连探半个脸出来都不敢。有够可怜。

故,此时此地能够看见君笑湮的会心微笑,寒十夜知道这是瑜若兰的功劳。

纵然君笑湮不曾提过心底是欢喜瑜若兰,光是将佳人入扇、愿意迎娶她之举,寒十夜敢斩钉截铁地说,瑜若兰对君笑湮拥有不可取替的地位。

「君大哥,十夜师兄,我们现在去那?」瑜若兰向他俩投以期盼的眸光,期待他们安排了的行程。

寒十夜挑起眉,笑得饶富深意。「到聚石坊挑件礼物。」

「挑礼物?」莫非是寒十夜要送人?

「嗯。」那知,是自家相公点头。君笑湮挪动如沐春风的暖指,温柔地挑起她尖瘦的下巴,攫住她的炯炯猫瞳,让她不禁心胸揪紧,视线落入他似是寄予浓情的眉宇之间。「小兰,我并未按照礼节迎你进我君家门,是为夫不对。」

杏眼圆睁,瑜若兰心跳漏了半拍,轻摇螓首,忍不住咬紧朱唇,抑止缠绕眼框的水雾。他的柔情似水,轻而易举地勾引她心澜微翻,着她不知所措。

宽大的掌覆上她的软颊,君笑湮眼里深情款款,微微摩娑她的柔肤,附在她的耳畔喁喁细语:「所以我想挑件礼物送你,你……」略顿,「会不会接受?」

瑜若兰定睛看他,晃眼间似乎看到他的脸因窘微红。怦咚。怦咚。她顾不上街道熙来攘往,不问情由地扑入君笑湮的怀里,玉荑紧紧缠住他的腰,鼻尖围绕他幽幽的墨香,小头颅如捣蒜地不住猛点,泪盈於睫,感动得没法言喻。

她岂有回答不会之理?已作人妇,她应当谨遵夫君说话,不能违逆他的意思,要以夫为天,以夫为地,以後他就是她的蔚蓝澄空。何况,君笑湮根本是她与寒十夜联手请君入瓮,他本不愿迎娶任性的她。

万万料不到,勉为其难的情况下,他竟会注意这些细节。这些她认为是微不足道的细节。

这样下去,如何教她心如止水?如何教她心受桎梏?

「唷……小瑜,到聚石坊挑不上才哭,现在先收回眼泪。」俊美无俦的寒十夜张开坏坏的嘴巴,调侃着红如艳阳的瑜若兰,害她羞赧得不想抬首。

「三师兄……」妻子遭人欺负,君笑湮没好气地送他一记白目。

寒十夜耸耸肩,咧开整齐皓洁的牙齿,笑容耀目,一时眩晕了经过的几个姑娘。

「那麽我们可以启行了吗?四师弟,四弟妹。」再不走,他是担心自个儿魅力太强,会使这条中央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君笑湮莞尔颔首,柔柔眸光投放在瑜若兰的发顶,虚扶起她,问:「小兰,走了,嗯?」在她回答之前,他已迳自牵起她雪白的柔荑,若无其事地搂着她的纤腰,让她靠近,以免给人潮冲散。

「嗯。」默默接受他的体贴之举,瑜若兰的眸心渗出了甜丝丝的喜悦,掠过的黯然隐藏了凄凄戚戚的苦涩。

骗回来的关怀,是这般刻骨铭心;他朝若要归还,她该如何自恃,才能磨灭他的体贴入微?

只恨郎如石佛本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