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外头的男人,她把照片放回柜子里後出去替他盖上被子,黄深翻了个身,很有技巧的在睡梦中将身子往里头挪,枕在手臂继续好眠。成郁留意到搁置他身後的《密度》,不晓得他有没有拿起来翻,如果有的话,或许正好能够问他一些问题。原本抬起脚跟要去准备午餐,鬼使神差地,她蹑手蹑脚走下走廊,蹲在石阶旁打量黄深毫无防备的睡脸。

他的下颌略方,但线条不怎麽凌厉,多多少少柔和眉棱与薄嘴唇带来的凛冽,不过这些在他睡着後就没什麽差别了。成郁手肘抵在大腿,掌心托腮,恍然想起第一次想要感受他肌肤触感的时候,她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犹豫几秒後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试探性的轻挑他的眼睫毛,接着迅速缩手,屏息观察黄深是否有苏醒的迹象。

见他仍安心熟睡,成郁放大胆子将指尖接近黄深的脸颊,轻触上以後,指腹顺势贴上,最後是她整副掌心。这彷佛是在碰触天底下最珍稀的宝物一样,令她不自觉郑重其事。

男人颊上温度略凉,待熨热後她挪开掌心,循着脸颊弧度以指腹感受他脸颊的触感,柔韧,不太单薄,如果再稍微向下按就可以摸到他的颧骨。

这是一张属於男人的面庞,棱角分明,然而刚中带柔。等她意会过来那柔的部份是黄深深邃的眸光,要抽开手也来不及了。成郁浑身僵硬,只能强装镇定与他对视。

黄深静静凝视她,而後再度闭上眼几秒,又缓缓掀起眼皮看着她,目光沉着。

「……猫毛。」成郁垂下眼,嗫嚅,「掉到你脸上,我想用手把它捧起来。」

「嗯。」

「可是风把它吹走了。」

「……嗯。」刚睡醒的缘故,那自鼻间发出的回应纵使低沉,却又软又模糊,听得成郁背脊有点儿发麻。

成郁蹲着轻拍他的手臂催促,顺道掩饰失态,「醒了就换个地方睡,等等下午天气会变凉,千万不要感冒了。」

他因抵挡不住阳光的刺眼,又把眼给眯起,「猫又来了吗?」

她语塞了下,「……对啊,我把牠赶走了。」虽然那只猫根本没进屋过。

黄深翻坐起身,过一会儿後一语不发将毛毯托在臂上折好,成郁发觉他背微驼的样子像熊,有点可爱。她抿起嘴探过头打量他低垂的脸,但想起方才千钧一发,险些羞恼得要钻进地底,因为在他睁眼前一秒钟,她还想着,不晓得他薄薄的嘴唇是不是和脸颊一样温暖。

黄深将毛毯摺叠好後转过头,成郁背对他抱头蜷缩,嘴里念念有词,活像是个中邪的小神婆。一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她明亮的双眼,盛满柔软的情绪,那一瞬间他只是想起阿武伯曾经夸赞成郁很漂亮。

黄深嘴角掀起微笑,心想这想法有些无可救药。

他去厕所洗把脸後又回到书房,成郁已经恢复正常了,将他散落在屋子各处的工具书和资料整理好,分门别类放回书柜和抽屉。她忙碌完後又回到走廊看书,後来觉得光看书不满足,佐以零食,安稳的继续阅读。

她似乎没有无聊的时刻,每次观察这个女孩时,她总是直率而泰然的享受每一刻。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一次成郁捧着旅游书,说想要去更多地方开阔视野,他在她眼里留意到自信。

这特质与那个人不谋而合。开朗的,开放的,领着他去探索周遭,而每当黄深想念起他时,心里就会一阵失落。黄深囓咬大拇指指甲,望着电脑萤幕出神,他已决心离开过往要向前迈进,可是他有时还是会像这般怔忡难以自拔。

黄深掌心扶额,垂下眼睫,外头成郁伸懒腰时发出点呻吟声,过不久後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声音轻却有重量,令他踏实许多。黄深走出房间想再吃点药舒缓抽痛的脑袋,经过走廊时发现成郁看见一半的书,他不由得停下来盯着书,那个人的声音清晰浮现在耳。

他不时会想起对方临去前笑意盎然,跟他说,要是想他的话就点根菸吧,因为他是个大菸枪,说不定当黄深燃起菸时,他恰好也在做同样的事。

与身处异地仰望同盏月亮一样,异曲同工。

当初还不明白为什麽要这样做,几年过去黄深有了心得,这大抵是他独有的道别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