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純翼戀曲 — Chapter6 所謂驕傲
她是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的普通女孩，因此，她打小就经常被欺负。
在被同龄孩子们丢小石块、或被人恶意推到长满苔癣的脏水池里难受得无法呼吸时，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好看。
在家里贫困得被房东天天追讨房租、憨厚老实的父母经常被共事的人压榨时，她发誓，她将不再让她的父母忍受这样的委屈。
在九岁那年，她又被其他孩子欺负，而这次，她反击了，那些孩子每个都被她失控暴走的力量所伤，离她最近的人甚至被伤得体无完肤。
那些孩子回家哭诉，而他们的父母气冲冲地要为受伤的孩子讨回公道，看着被骂得乱七八糟的父母，她更委屈更愤怒，但她忍住了，真正爆发，是因为有人出手打了她瘦弱憔悴的老父亲。
她真的忍无可忍，如法炮制地伤了那些无法无天的孩子不讲理的父母，让所有人感到害怕。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有力量真的很好，她实现了自己订下的目标，感觉很好。
她认为，父母会为她感到骄傲。
葛瑞丝……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父母并没有认同她这样的行为，反而悲伤地斥责她。
但，她何错之有？
「――你认为，力量会失控暴走，跟你毫无关系？」凰羽冷哼。
她们仍在业火织的内部，凰羽正藉由结界上那一条一条的红丝线看着葛瑞丝的过去。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如果他们没来惹我，我也不会失控。」葛瑞丝平静道：「我成功保护了我的父母、扞卫自己的尊严，我达成了自己订下的承诺和誓言，只不过是失控而已，我现在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了，而且还进来全大陆的指标学校凡赛亚就读，我为自己的努力及成就感到骄傲。」
「哼～」凰羽饶富兴味地盯着葛瑞丝的眼睛，不知怎麽的，葛瑞丝被这双清澈的眼眸看得很心虚。
「你知道吗？葛瑞丝小妹妹，」凰羽微笑，张开仍在流血的右掌，仔细端详，「骄傲和虚荣心，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葛瑞丝皱起眉，忽然，她感觉到一阵剧痛漫天盖地的袭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惨烈的尖叫充斥在微微泛着红光的丝线网中，葛瑞丝的表情瞬间扭曲，彷佛被人撕裂四肢百骸，那样的疼痛绝不是言语足以形容的。
冷冷看着这一切，凰羽也看见了，对於葛瑞丝而言最大的梦魇。
业火织的外部，光和席琳娜如石像般站了一段时间，席琳娜的表情像是惊愕，又像是不谅解。
这种带着不信任的眼神，让光不太能接受。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我先告诉你，这个，」光指了指後面的红色半圆球体，「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让她用火属性去对付一般人。」席琳娜皱起细长的眉，责难地说。
「我只能引导火属性，你要我怎麽办？我只是希望她能保护自己，用这里的话来说，我们就像兄弟姊妹，难道哥哥指导妹妹保护自己也是一种错？」
「她也等同是我的妹妹！」席琳娜突然觉得有些难堪，若要以妹妹的姿态待在他身边才能得到重视，那她宁可真的当他的妹妹。
但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席琳娜走近光，此世第一次与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她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也是我们当中最善良温柔、也最脆弱的孩子！你用任何方法指导她保护自己，都不该是建立在她必须去伤害别人的条件上！」
「……你说够了没有？」他冷冷回问，直接阻断她一字一句都刺伤他的责骂，然後，他露出了嘲讽般的残忍笑容。
「别说得好像你处处为她着想，你明明也没那个资格，还是说你忘了？那时候，我们的罪行……」看到席琳娜那副彷佛丑陋伤疤被人狠狠揭开并洒上盐巴的表情，他其实有一瞬间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该做什麽。
「――第二次种族大战，大地之神奥罗赛斯、天空女神菲奈莉西特、死亡之神帝修因、生命女神爱荷瑞儿，联合背叛了黑暗之神狄里诺斯及光明女神芙蕾缇娜雅，并且，由於生命女神的挑拨离间，大地之神与天空女神亲手陷黑暗之神於不义，并拒绝光明女神的请求，成功帮助死亡之神杀害黑暗之神，光明女神因过度悲伤，选择让六源神同归於尽、陷入千年长眠。」
像是背诵课本般流利，但这却是没有写在任何史书上的残酷真相。
「你认为，我、你、朔岩和翠欧思，现在做再多，还有任何意义吗？」
业火织内部，葛瑞斯难受地大吼大叫，痛楚逼出了她的眼泪，她的梦魇引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哈哈哈！乞丐的小孩！你是乞丐的小孩！
喂！哭啊！你不哭就不好玩了！
穷人活该被欺负啦！
他们……都在笑……
为什麽……要笑……？
好恶心喔……
脏死了……
欸，你不会游泳吧？
你可要心存感激喔，我们可是在教你游泳啊！
这有什麽好笑的？我为什麽要感谢你们？
到底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如果我……
你们积欠的房租到底什麽时候要缴，再这样你们就给我滚出去！
喂喂喂，欠钱还钱懂不懂啊？
什麽？不是你借的？
借钱的人早就跑了，既然保证人是你，当然你还啦！
还不出来的话，你的妻女就卖掉吧，你女儿长得还不错，或许能卖个好价钱呢……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
你家的孩子打伤了我的孩子，叫她出来道歉！
不就是在玩而已吗？为什麽一回家全身痕累累！
那孩子根本就是怪物！
果然什麽样的人教出什麽样的小孩，你们这一家人，根本不该住在这里！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我们就不会被欺负了。
爸爸，妈妈，你们看！
我成功反击了！这些人再也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爸爸，妈妈，我是不是很厉害？
……爸爸？妈妈？
葛瑞丝……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为什麽……？
为什麽你们要哭？
为什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为什麽不和我一起喝采？
为什麽不为我感到骄傲？
为什麽……
我不承认，我们没有你这种可怕的孩子。
为什麽……不承认我？
「呀啊啊啊啊啊啊――――――――」悲鸣般的声音嘶哑凄切。
这种感觉，很悲哀。
「你既然明白不被承认的痛苦，为什麽要重蹈覆辙？」凰羽抓着一端红线，没有任何鄙夷的意思，只是纯粹问着。
急促的喘息渐渐伴随着啜泣，狼狈地抬起头，葛瑞丝凄惨的眼神对上凰羽清澈的目光。
「我没有办法忍受，你明明什麽力量都没有，空有六属性的魔力，却根本无法施展，但你的身边却还是有那麽多愿意承认你的人，你却不懂得珍惜，每天自怨自艾，享受周遭人给你的关心和鼓励……」
「我什麽都没有……仅存的，是我的骄傲和自尊，用这些，咬牙建立起我现在的生活与地位，但那些努力和痛苦……从来没人愿意理解我。」
凰羽松开手，让红线从手心滑落，手上的伤已经结痂。
「那麽，你也从来没有试着让别人理解你。」
「那些欺负你的孩子，被宠惯了，不懂事，他们头一次欺负你，你并没有反抗过，忍气吞声的结果，就是他们会食髓知味，越来越过分。」
「还有你的父母，你明明知道担保会有什麽後果，你有试着阻止你的父亲吗？不，你没有，你只是躲在後面，完全没有尽到为人儿女的责任，你以为那样很孝顺吗？」
「你又不说、不敞开心门，又要别人自己来理解你，你以为谁有那个闲工夫？」
「来这所学校之後，你也只顾着建立自己的地位什麽的，对啦，你的朋友是很多，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你那些朋友的力量都比你来的弱？你说你有你的骄傲，可是说穿了，你也不过是想从中获得优越感而已。」
「你胡说！」像是受不了凰羽的长篇大论每一句每一字都刺伤她，葛瑞丝恼羞成怒地大吼。
「嗯？有吗？」凰羽笑了笑，「那麽你倒是说说看，你谁不找，偏偏只找力量明显比你强、但能力完全不及你的“我”？」
「我刚刚说过了，我看不惯！」
「不对，你根本就是在嫉妒，因为你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当你发现“我”有可能取代你的地位、甚至比你更优秀的时候，你就开始紧张了。」凰羽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
「所以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骄傲跟虚荣心只有一线之隔。」
结界外，光和席琳娜之间的气氛很僵。
两人在那场争执後都不再说话了，但也各自想着待会凰羽出来後，该怎麽帮雪。
五感失去四感，基本上形同废人了，而且也不知道葛瑞丝对雪的怨念有多深，那样的废人情况会维持多久。
重点是，艾斯特和翠欧思回来如果知道了，铁定抓狂。
就在两人都很焦躁时，後面传来了传送法阵的波动。
……三个人。
连想都不用想，他们都知道是谁，因此，更不敢回过头去。
「――这是怎麽回事！？」首先传来的，是翠欧思的惊叫声。
「为什麽……业火织？」一回来就看到这副情景，朔岩十分诧异。
「雪……！」艾斯特冲过去，一摸上红色结界，手部便感到刺麻，他疑惑地回过头。
「老师，这是怎麽回事？」
面对艾斯特的质问，席琳娜瞬间刷白了脸，嘴唇动了动。
这样看起来，真的就像狄里诺斯在质问她一样……
「雪……她刚刚……」
「她刚刚和我们班的女生起冲突，用了魔晶武装，跑出第二人格了。」光有些艰难地接着解释。
席琳娜不明所以地看向光。
另外三人也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什麽第二人格？」
「我没听过用了魔晶武装还会产生第二人格的啊。」
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光继续表现出自己也很不明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刚刚雪发动魔晶武装之後，雪就真的性情大变了，说她是凰羽．千家……」
「凰羽．千家？你唬烂我们喔！」翠欧思哭笑不得，完全不相信。
虽然，他们在转生时也怀疑过某几人可能是芙蕾缇娜雅的转世，但是别说个性落差太大了，属性力量也根本不一样。
纵然凰羽．千家也曾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但是因为她的名声实在太两极，什麽「才华像高得没有底线」跟「个性糟糕透顶的女人」，完全跟神圣庄严的芙蕾缇娜雅没有任何共通点，硬要扯的话，大概同样都是有着金色长鬈发跟湛蓝美眸的绝世大美女。
光觉得他的额头某根筋在暴跳。
他真的、真的！完全明白艾斯特为什麽很受不了翠欧思了！
当光终於要坚持不住想原形毕露的时候，一旁的业火织结界猛然碎裂。
绯色的碎片中，是依旧拿着水晶镰刀、傲然站立并露出胜利微笑的凰羽，以及已经解除武装，并瘫软在地的葛瑞丝。
「雪！」第一个冲过去的是艾斯特，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雪的安危。
凰羽一听到艾斯特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忽然脸色大变。
「北雁……」说出这个名字，她忽然眼前一片黑，晕了过去。
艾斯特正好接住她突然倒下的身躯。
北雁？
他刚刚有听到雪说了什麽，但不能明白。
北雁是谁？他总觉得很熟悉……
看着雪身上的魔晶武装慢慢变回原本的制服，艾斯特立刻往一脸茫然的葛瑞丝那边瞪过去。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说什麽也不会把她留在这里，雪是个低调至上的人，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惹你。」
「……没错，」抬起头，葛瑞丝看起来很无力，「是我先去挑衅她的，她说得没错，骄傲跟虚荣心果然只有一线之隔，是我太骄矜自满了。」
艾斯特完全感到莫名其妙，这跟那有什麽关系？
葛瑞丝只是淡淡一笑。
目前大概只有葛瑞丝知道，她和凰羽在业火织内部的对话――
“嘛，所以说，做人还是谦虚点比较吃香啦！但也不能像小雪这麽自卑唷～你也看到了吧？自卑过头很讨人厌的。”
“……你是不是有过差不多的经验？”
“嗯？这个嘛，差不多啦，因为我以前对自己高超的华丽舞蹈技巧和一秒掉泪的超强演技跟举世无双的超美外表太骄傲啦～很多人暗地里放我冷箭咧。”
“……真是不想同情你，某方面来说你真的很惹人厌。”
“是啊，我也不要人家同情。”
“所以，你真的不是雪．毕雷亚？”
“不算是，至少现在在跟你对话的人不是。”
“那麽，你又为什麽要放过我？”
“嗯……我想，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太有自信而害死自己了吧？”
隔天，葛瑞丝自己提出了离开学校的申请，她说，这是她的尊严，她不要人家来赶，这样厚脸皮的事，她做不来。
席琳娜有试图挽留她，只是她又说，她有她的骄傲，她做错了，所以即使能留下，她也不愿意。
就这样，葛瑞丝带着她所谓的尊严与骄傲，没有一声道别地离开凡赛亚，她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去哪里，她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
然後是雪。
作为本次事件最大的受害者，在多方考量和很多人的求情下，雪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应该说，业火织的代价即是最大惩处。
就算她本人没有记忆，甚至是无意识地施展咒杀，并且在最後付出了这麽严重的代价，但打架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对於这点，雪本人没有任何意见。
而且，因为光明明在旁边，却没有尽到阻止的功能，被罚写一千字的悔过书，外加停学七天。
光也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说，既然他也有部分责任，那麽他会一起帮忙照顾雪的生活起居直到她恢复正常。
由於葛瑞丝对雪的反感大多是由於「嫉妒」，怨念的比例占不高，席琳娜判断雪丧失四感的情况会持续五天。
「――所以说，这五天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雪！」翠欧思信誓旦旦地保证。
「呃……是喔，谢谢。」雪感到很不放心。
据说，雪算是很幸运，五感中丧失视觉、嗅觉、味觉跟触觉，听觉还在。
如果还保有视觉或听觉其中一项，生活上应该也不算太困难。
但显然艾斯特和翠欧思不这麽认为，可破天荒的是，他们没有因为这件事去怪罪光或葛瑞丝，反而很严肃的训了雪一顿，说她不应该跟对方硬碰硬，念到让雪忽然觉得她宁可没有的是听力。
事情到这里，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接下来的五天，对於雪来说实在很让人担心，与其说担心，倒不如说……
因为除了光之外，还有艾斯特跟翠欧思也要来照顾她啊……
二更，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