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刻痕 — 番外篇：自持 (04)
向榆雯却短暂丧失言语的能力。
对她来说，虞凯皓的一言一行都是裹着糖衣的禁果，总在无意间瓦解她的矜持，汰换成瘾性，教她仅仅是和他呼吸相同的氧气都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敢去推敲这句话的另一层意义，她真的不敢。
终究还是归於沉默。
当晚虞凯皓破天荒地失眠，他一通电话播给纪佑伦，自家好友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只消几分钟已经拎着一袋啤酒抵达虞凯皓下榻的饭店。
「那袋是？」虞凯皓睇了眼门前男子手中的白色塑胶袋，莫名感到违和。
纪佑伦听了直想摇头，他千辛万苦在三更半夜骑车过来陪虞凯皓聊天，结果他见到他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谢谢，而是用那种看到脏东西的眼神问他提来什麽。
到底他绅士优雅的形象怎麽来的啊……
「……啤酒。」他说得有气无力。
这回换虞凯皓无语了，不禁揉着眉心暗自叹息，他可不记得自己说过想喝酒。
彼此就这样静默地对视几秒，尔後纪佑伦率先忍不住溢出笑声，虞凯皓也不禁跟着朗笑。到了最後，情况甚至演变成完全笑开。
「买都买来了，有不喝的道理吗？」虞凯皓稍稍敛笑，随後伸手接过那袋啤酒，另一只手一松，旋即远离门板让纪佑伦自行跟进。
有些默契不必言说，自然而然能将两人带在一块，爱情是如此，友情亦然。
纪佑伦跟在後头拉下外套的拉链，接着往床边扔去，确认外套没有滑落地面便回头掷下一个问题。
「你跟榆雯该不是一筹莫展吧？」
虞凯皓则是瞟了眼床沿摇摇欲坠的衣物，语气带笑：「这样有损你温柔学长的形象喔。」
纪佑伦先是微愣，而後慵懒地从桌面上拿起两罐啤酒，先将其中一罐递向虞凯皓，之後才拉开手上那罐的扣环。
他啜饮一口，微笑升温：「认识这麽久，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会转移话题的人呢，凯皓。」
对於自家好友单刀直入的嘲讽，虞凯皓扬笑，不置可否。
「你啊……别以为什麽事都能不费力气解决，有些事、有些人，是值得放手一搏的。」纪佑伦再度咽口啤酒，液体自食道流淌而过，贮在身子发暖。
他感到爱莫能助。虞凯皓这男人对任何事都气定神闲，有时纪佑伦希望他能流露出不同的情绪，不要老是风度翩翩，像圣人一样。就连和虞凯皓认识多年的纪佑伦，好些时候都摸不透他游移在客气与亲近之间的量尺，何况是其他人。
然而虞凯皓并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对於给予他人幸福这种事感到无所适从。放手一搏是单方面的事，可交往却是双方面的事；正因为重视，他更不能在完全了解自己以前妄下抉择。
他其实，莫可奈何。
「我会好好想想的。」虞凯皓将罐中啤酒沥乾，笑意苍茫模糊。
翌日清晨虞凯皓将桌面上凌乱的瓶瓶罐罐收拾整齐，淋浴打理过後偕同纪佑伦准时出发前往动物园。
待四人都到齐後，虞思宁和向榆雯一同往售票处购票；排队时虞思宁的目光不断被周遭的贩子所吸引，於是她将买来的票交给向榆雯发落，并且让他们都先入园，自己则打算晃过小摊贩再入场。
不过纪佑伦的注意力完全落在虞思宁蹲伏地面挑选娃娃的背影，他想起虞思宁相当关心自家好友与向榆雯的发展，因此他短促地告知虞凯皓，自己打算在入口处等会，同时暗忖着让俩人成双入园的主意。
「你们就先入场吧，我等思宁。」纪佑伦留下的最後一句话笑脸满盈，语带惬意。
此时向榆雯立刻领会到接下来会跟虞凯皓独处，她无法不期待，却又免不了紧张，心情顿时变得矛盾。因为两个人单独逛动物园简直像是在约会，首次的，却毫无预警，甚至可能不具任何意义的一场约会。
她带有试探意味地觑向虞凯皓，就见他笑里的轻松自在与她形成强烈对比，向榆雯心一黯，霎时有种自作多情的落寞。
他的想法，怎麽可能跟她不谋而合呢……
思及此，向榆雯只有苦笑着别开视线，却错过了虞凯皓此际不动声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凝神而温柔。
後来他们异常沉默地逛起园区，向榆雯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毕竟虞凯皓难得回来庆生，她不希望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彼此间的氛围。正当她捏紧背带准备发起一些话题，虞凯皓突然呼唤了声，唇角的笑意蓄有几许隐忍。
「榆雯。」
她怔愣。
见状，他不禁露齿开颜，而後指了指前方问道：「你想看这个？」
向榆雯不明所以地瞧往他指向的方位，视野接着映入红字白边的四个斗大字体，分格镶在高墙上的一片白──儿童剧场。
「啊……我……」她百口莫辩，双颊落入汪洋海底，绽开珊瑚朱色。
虞凯皓仅只默不作声地谛视着她无措中的生动，珊瑚彷佛也随之悄悄复苏，色泽优美。
真是的……别在他面前脸红啊……
撇开视线，他脱口而出：「这样就脸红，很像小朋友喔。」
虞凯皓这番安抚情人似的言论，登时在向榆雯心底翻江倒海，她心一热，感到思绪被糖浆填满。
忽然，向榆雯後头正嬉闹玩耍的小孩叫闹着追逐，跑在前头的男孩兴奋地频频看往紧追再後的女孩，甫一回头便煞车不及地撞上背对他的向榆雯；而前头的向榆雯此际毫无防备，整个人重心不稳踉跄前倾，虞凯皓明白此时就算开口提醒也来不及避免，於是身手灵敏得好比反射动作，即时将她揽进怀里。
向榆雯为此獃了半晌，虞凯皓也因自己的举动而感到一丝愣然，随即松手拉开距离，「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