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夜沉沉,月辉斑驳,树影萧瑟。
「小姐,已经到了。」喜儿隔着淡色的车帘子,对着轿子里头的人小声说道。
南镶华只「恩」了一声,然後便只手挑开那淡色的车帘,在喜儿的伺候下从轿子里头走了出来,她站定在墨越朔的宫邸前,深深望了好半晌,然後才回身对着喜儿附耳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好好顾着皇上,不用等我了。」
喜儿有些担心,但她能看得出南镶华自有打算,於是只乖顺的弯了身子,应了一声,「是。」
待喜儿随轿子一走远,南镶华这才戴上自己罩衫上的兜帽,信步走到那雕龙大门前。
「来者何人?」门前侍卫正巧迎来,看到一个因为戴上兜帽而面容不清的身影,立刻戒备了起来。
南镶华神色淡淡的转向那侍卫,伸手挑开自己的帽盖,那张娇美的面容立刻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下露了出来,她嘴边勾起了一抹笑,依然什麽话也没说。
那侍卫一见是她,立刻神色一变,手中长矛一丢就双膝跪了下来,「原来是镶妃娘娘,请娘娘原谅小的有眼无珠,竟对您如此无礼!」
南镶华微微一笑道,「不怪你,毕竟我没通报一声就在这刻前来,难免惹人误会。」
在这宫里,任谁都知道这个镶妃是如今皇帝的宠儿,万不敢有所得罪,只见那侍卫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有事找你们十九爷,能让我进去吧?」南镶华见他冷汗直冒的样子,不禁有点发窘,她就这麽可怕麽?她根本没说半句责备他的话吧?
「小的这就让娘娘进去。」那侍卫一听,也不敢细问来由,只是马上站起了身子,然後替她推开了大门让南镶华入内,态度恭谨有礼。
南镶华一踏入宫邸内,内心就立刻起了万千个头绪,紧张又兴奋,开心又惆怅。
她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这样主动接近他了,自从封妃那日之後,她就没再见过他的身影,而且她一向极少走出自己的楼阁,自然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
一颗心突然如鼓槌一般擂了起来,急促的心跳让她的心口发疼,眼眶儿发热。
这里她是来过的,她清楚记得里头的陈设和摆位,因此她知道,那侍卫领着她走去的方向,正是他的书房。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长袖袖摆,觉得全身上下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发麻,见已经到了他的书房门口,她停下了自己的步子,然後对着领她进来的侍卫说道,「到这儿就行了,你先回岗位上吧。」
「是。」侍卫一听,立刻肃起了身子,朝她弯了腰之後就依言退了出去。
待他走远,南镶华这才转回身子面向那书房的木门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然後抬起微微发颤的手,省去了敲门,直直推门入内。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看着房内木案上摇曳生姿的烛火,迳自跨步走了进去。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他正弯腰在木案上写着什麽,一头墨色长发随意的挽了根发簪,他身上披了一件素色袍子,随性的衣着却掩不住他好看的身型,俊容在橘红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明明又灭灭。
南镶华先是驻足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後才款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於是等墨越朔抬起眼来,见着了她,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俊逸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他噎了一下,然後神色稍显尴尬的移开了视线,「你⋯⋯你怎麽在这儿?」
看着他移开视线的模样,南镶华心里一阵刺痛,但只是淡淡笑着回了一句,「我不能在这儿麽?」
墨越朔把目光移回她身上,看着她身上只披着一件粉色薄纱,不禁眸色一黯,「我以为娘娘今夜正为皇上侍寝,不该出现在我这儿。」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像把利刃,深深刺进她的心窝里头。
「我让他喝酒了。」她敛下了面上仅剩无几的笑容,直直的盯着他,浑身都在颤抖。
墨越朔看着她,神色变得复杂,但最终他只叹了口气,他伸手合拢了自己身上的衣襟,然後取下一旁木勾上的毛皮大氅,走到她身边道,「夜深了,娘娘不该出现在我这儿,但既然人来了,我也不好让你在这刻出去外头,我会让下人备好客房,今夜就请你屈居此地吧。」
南镶华紧咬着唇,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大氅,她注意到墨越朔不再以「爷」为自称,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对此揶揄一番,但此刻,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见她迟迟不接过,墨越朔也没勉强她,只是把手里的大氅放到一旁,然後绕过她想走出房门。
就在他要绕过自己的瞬间,南镶华突然伸手紧紧扯住他的手,低着脑袋死死不肯放开。
墨越朔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她死死抓着,不禁身子一震,但也没法多做反应,只能回过身子,然後在他开口之时,她抬起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望向他。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够挺过这一切,就算他们俩的感情永远都无法圆满,她也深信,只要墨越朔依然爱着她,她就算再苦也愿意熬过去。
但她却没想过,若是墨越朔放下她了,那她该如何?
见她满眼的泪,墨越朔微微一怔,那张平静的面色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神色痛苦的看着她,双眸里满满都是悔恨和惆怅,他不晓得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麽令人撕心裂肺。
南镶华只是哭,她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任由那一连串的呜咽回荡在房内。
墨越朔突然伸手一扯,就把她的身子狠狠扯到自己怀里,他紧紧抱着她,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似的令人发疼,嗅到她身上的花瓣香气,他咬了咬牙,温热的气息不断吐在她耳畔,「镶儿镶儿镶儿⋯⋯」
他不断喃喃念着她的名,南镶华也紧紧攀住他宽厚的臂膀,觉得自己无比思念这个怀抱,无比思念这个声音,也无比思念这个气息。
「⋯⋯我从未想过,先帝会这样对我。」墨越朔紧锁着眉头,缓缓松开了她,只是双手依然握着她日渐消瘦的双肩,神色黯然,「我从未想过⋯⋯」
南镶华抬手抚平他紧紧皱起的眉,试着用朦胧的泪眼看清楚他的样貌,那样好看的眉宇,深邃的双眸,形状完好的薄唇,她实在舍不得自己的视线有离开他身上的一刻。
感觉到她温暖的指尖触上自己,墨越朔这才缓缓松开了眉头,然後低眸看着她颊上的泪珠,轻柔的把它们吻了去,动作温柔的好似羽毛划过一般,让她心口徒生暖意。
「我以为⋯⋯你已经放下我了。」南镶华任由他的唇在颊边摩挲,低语了一句。
墨越朔停下了动作,静静的看着那双发红的眸子,「不瞒你说,我曾经尝试过,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说自己做不到。」
听见那句「我曾经尝试过」,南镶华的胸口没来由的一缩,她紧抓着他的衣襟,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口上,「拜托你⋯⋯别这样做,就连尝试都不要,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她说不出那句话来,那句「我没办法失去你」她说不出来,因为此刻她根本没立场说出那句话。
「对不起⋯⋯」他又紧紧抱着她,低沉的嗓音微颤,「我这一生欠了你许多的对不起,因为我终究⋯⋯没办法守护我此生最爱的你。」
感觉到脸颊上温暖的液体,她微微一怔,昂起脑袋来,却见他满眼悔恨的泪,泪水正从他的眼眶滴落了下来,打在她的颊上,心口正涩涩的发痛。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
她抬手,轻轻逝去他的泪,然後面色平静的卸下自己身上的衫子,柔嫩的肌肤顿时显露了出来,墨越朔见此,立刻一惊,反手就要阻止她的动作,开口道,「你做什麽?」
「今夜是我初次侍寝。」南镶华看着他,盈盈的眸子清湛无杂,「但我不会让其他男人碰我的身子,所以我让皇上饮了酒。」
墨越朔也看着她,垂下眼睫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
在他说完之前,南镶华就主动昂起脖子来吻他,她知道自己这麽做很卑鄙,但是除了墨越朔之外,她根本不可能接受其他男子,就算对方是皇上,也是一样的。
墨越朔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将手搭在她的後颈上,把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他不停吻着她的唇瓣,感觉到自己逐渐紊乱的气息,他才拉开身子低咒了一声,「该死。」
南镶华垂眸笑了笑,脸上是烧红一片,就在她想撑身站起来之时,墨越朔却突然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然後把她放到书房一侧的软榻上。
她倒吸了一口气,不太清楚墨越朔此刻打算如何,她只是怔怔的躺在软榻上,看着墨越朔忽然弯身欺在自己之上,然後又一次吻住她的唇,他一手扯过一旁的被褥,一手解着她的衣襟。
淡粉色的薄纱一卸下,南镶华突然慌了起来,她从未见识过这等床第之间的情趣,方才她只是一时动情,并没有真的想逼他如此,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所措了起来。
见她满脸惶惶然的神色,墨越朔扯唇一笑,迷人的眸子弯了弯,「既然美人都自动送上门了,不吃实在对不起自己。」
闻言,她顿时一阵气羞,瞪着他道,「你还闹我!」
他低笑了一阵,然後弯着颈项吻上她的香肩,温暖的手触上她柔嫩的肌肤,他也顺势卸下自己身上的袍子,随手把它扔到床榻之下,一旁木案上摇曳的烛火映的他们俩明明灭灭。
南镶华眯眼让他抚触自己的纤腰,觉得全身酥麻的可以,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只忘情的抱住他结实的身躯,让他轻柔的吻上自己的肌肤。
「过了今夜,我将不会再原谅自己。」他突然对着她低声说了一句,伸手把她的发丝拂到一旁。
她吻上他的唇瓣,低笑了一声,「我也是。」
尔後,他伸手轻抚她的腰身,让她把身子更加贴紧自己火热的身躯,南镶华抬眸看着他,只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无限欣喜和淋漓慾望,那神情像是把烈火,烧到她的灵魂深处。
他不断拥着她,他口中的低吟盘旋在她耳旁,窗外春寒料峭,但两人的身子已是渗出一层薄汗。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觉得无限愉悦,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幸福的想掉泪。
直到清晨时分,墨越朔依然紧紧拥着她,而她也依然紧贴着他结实的胸口,丝毫没有迟疑。
这是她自封妃以来睡的最是香甜的一晚。
「小姐!」喜儿一见南镶华回来,忙匆匆迎了过来。
南镶华此刻依然穿着那件粉色衣裙,镶金绣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更盛,她对着喜儿低语,「皇上醒了没有?」
「还没,但估计也快了,小姐还要侍候他上早朝呢。」喜儿也同样低声回道。
南镶华点点头,然後又神色凝重的开口,「我让你准备下的东西处理好了麽?」
「已经好了,小姐。」喜儿忙连连点头,示意一切都没问题了。
「那就好,辛苦了,你先退下去休息吧,接下来我进去就好。」遣退了喜儿,南镶华迳自走入寝房里头,然後脱去自己的外袍,让自己身上只留了一件素色单衣。
她坐到床沿处,轻唤榻上的人,脸上扬起一抹笑,「皇上,该是上朝的时辰了。」
墨越言眉头一紧,然後才缓缓睁开眼来,叹了一口气,「你已经醒了?」
「是呀,臣妾担心着您误了时辰,这不赶紧起身麽?」她笑着扶他起来,然後赶紧拿着沾了水的布巾到他身边,却在下一刻被墨越言紧紧握住了手腕。
意识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南镶华微微一怔,「皇上?」
墨越言静静的看着她,润玉一般的眸子神色沉沉,「昨晚⋯⋯」
闻言,南镶华的双颊起了丝绯红,她笑着坐到他身侧,神情羞涩,「皇上,您该不会是忘了昨晚的事儿了吧?」
墨越言神色微微一愣,然後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床榻上,一小摊血迹正印在上头,十分刺目。
那血迹是她让喜儿备下的鸡血,她知道自己这麽做是欺君之行,但⋯⋯她也唯此一招了。
在他能说话之前,南镶华便亲昵的攀上他的手臂,然後有些内疚的道,「皇上,都怪臣妾忘了皇上不喜欢酒⋯⋯所以昨夜才让您喝了一些,结果⋯⋯」
墨越言神情一滞,他看着床上的血迹,又看着南镶华沮丧的垂着脑袋,尔後,才扬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安慰道,「镶华不用自责,朕不怪你的。」
听了这话,南镶华先是咬紧了唇角,然後才笑着抬起脑袋,顺势蹭了蹭墨越言的手,「谢皇上宽恕。」
墨越言笑了笑,在南镶华的伺候下换上了那身明黄龙袍,他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大门前,对着她叮咛了几句好好歇歇的话,然後才跟着一群宫人跨步走向了大殿。
待他离开,南镶华这才垂下了扬起的嘴角,深深望着他远走的样子,然後伸手,紧紧握着自己衣襟里,那块新月形的坠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