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在期待我的回应,我於是装没事,我最会装没事了。

一路上我用闲聊填满所有的空隙,林宜蓁也很给面子的、算热络的回应,但随着距离宿舍越来越近,对话越来越淡,文字像慢慢走到尽头了,彷佛越接近宿舍就越接近现实世界,我跟林宜蓁一个下午的亲密就随着每个单位的步伐,慢慢地消逝,两个人将退回单纯、冷漠的室友关系。

是的,我很惆怅,也觉得可惜,如果就这样退回原点的话。

但我想我无能为力…

伊轩,你为什麽老是这麽被动?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就好比我不喜欢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或是我讨厌这细软的发质,那些天生的东西,不可抗力。

但失去了很多很多的时候,就好比快溺死时,你可以选择放手让自己下沉,或是紧紧握着那根救命的绳索。

我看着在宿舍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迷离的、不切实际的林宜蓁的背影,想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弄懂我的情绪、我的感情,那些我在一周前放弃去想的。但头壳里只有纠结成团的麻线,林宜蓁越接近寝室的门口,我就越慌张、越无法思考。最後在她手搭上门把、我冲动之下拉住她的手臂的时刻,我也还没厘清思绪,还没想到该说的台词。

「伊轩,很晚了,改天再说。」林宜蓁转头平淡的看了我一眼,这麽说道。

相较之下,我是不是太激动了点?

「你放心,我会等你走出来。等你想清楚,然後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个人,你再下决定吧。」林宜蓁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完这串话,轻轻挣脱我紧抓她的手掌,开了门进了寝室里头。

我无言的尾随在後,走到书桌前看到时针跟分针都在数字12驻足。林宜蓁静静的在我身後,像是不认识我似的。

午夜,今天的魔法消失了。

「伊轩,起床。」

我翻了个身,把脸从枕头里拉出来。

看到司徒静的脸在我的床边,深褐色的头发沐浴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清晨美好的气息。

「我…我睡着了…?」

我问司徒静,看到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快起床吧!我是不知道你几点的课啦!不过你也是有做不完的作业不是吗?这样睡好像有点奢侈…」

她说着边放开手,从床边的梯子直接落地,轻盈地向外走。果然是谈恋爱的女人的模样。

「静,你们在一起没有啊?」我坐起身对着梯子下她的背影问。

司徒静顿了顿,转头狐疑地看我。

「伊轩…?」

「在一起了没啦?」我搔了搔头问,感觉一早需要来杯温开水。

「小培派你来的?」

司徒静瞪着我看。奇怪了,感觉她的表情好像是很想过来扯我的脸皮,确认底下的人到底是谁。

「干小培屁事。」

「伊轩,强颜欢笑到这种地步太夸张了。你确定在这种时刻关心我的恋情真的不会对你自己造成伤害吗?我其实没有这麽缺乏关心,没关系的。」

我揉了揉眼睛,觉得一早起床要消化这麽大串话实在有点吃力。

「哎,你废话有点多。」我说,「我只想听八卦,但一句话交代完好呗?申论留到期中考就好。嗯?在一起没?」

司徒静又瞪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向外走。

我倒头躺回床上,大大的笑着。

以她的个性,没有就会否认,那刚刚,分明是害羞的态度,呵呵。

我看着纯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久。

逐渐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到底是什麽不一样了。

我昨天沉沉的睡了,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空洞的瞪视,只有安稳的睡眠。好像是周芷梣跟我分手三周後,第一次好好睡过,并且,我开始逐渐对周遭产生原来该有的联结。

简言之,我的生活正在恢复正常,正在步向正轨。

我没有忘记周芷梣,身体中央仍有一个大大的洞,但我开始过起正常人的生活了。

是好事。

「蓝彦钧你可以再白痴一点,什麽叫做“Thereisnospecificnecessityforustodiscussthetopic.”?」我质问,看到蓝彦钧露出无辜的表情。

「因为我们就已经在外语系了啊!为什麽还要辩论任何关於吸收外来文化优劣的话题啊?」

「这摆明是要探讨全球化跟在地化的问题…什麽文化冲击还有本土意识丧失之类的狗屁啊!」我检视那张空旷到不行的手写稿纸,想必是我又必须一个人瞎掰出三个人的辩论内容了,「许馥槿允许你让这一切发生?」

「她光处理Edward的问题就分身乏术了啦!」

我乾笑,「SugarMuffin怎麽了?」

我其实并不怎麽关心这个话题,从「SugarMuffin」这种肉麻恶烂的绰号看来,可以明确的得知许馥槿跟她男朋友是怎麽个浓情蜜意法,简直要把对方给吃了。

「好像最近都会吵些小架…」

听起来就是无病呻吟的小事,这俩家伙感觉会稳定到天荒地老,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还把口说辩论的报告留给我,俨然没良心。

「伊轩,你好像不太一样了欸…」

「最近是顺畅了不少。」我避开蓝彦钧的视线,用指关节节奏性地敲打桌面,「勉强讲起来应该有比较瘦吧,呵呵。」

蓝彦钧其实是天真、是迟钝的,只是她会猜,并且猜中的机率总是挺大。不过她没搞懂我急剧的转变,或许单纯的觉得我讲话的态度好像跟一、两周前不大一样。

「所以许馥槿今天到底有没有打算来啊?」我问着,翻到背面发现後头也印了格线。

「有吧…」蓝彦钧说,「她平常就蛮有责任感的了,最近你状况时好时坏…大部份是坏的,她很担心,基本上都会出现。基於一种很妈妈的心态…」

「…可是我觉得比较像养盆栽的心态,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哎唷!这麽感人的一个故事给你讲得很没价值呢!」

无厘头的蓝彦钧搭配上一个体贴入微的许馥槿是一种微妙但平衡的组合,但在这个状态上加上一个总是悲观而自怨自艾的我,她俩的平衡便不这麽稳定。

一个想逗我开心、一个总是为我担心,我想我就是团体里的那颗老鼠屎吧!

我永远都无法道尽,我对她俩的感谢与抱歉。但事实就是,我认识她们越久、就会欠她们越多…大学有四年,我不知道我经常性的愁云惨雾要拖累她们多久。

当我顺着蓝彦钧的视线看到许馥槿的身影向着我们靠近,我对她笑。许馥槿看到我并非戏谑的笑容或是苦笑的神情,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但随之而来的是她宽慰的对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