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說 — 86
这样场场爆满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几天才消停些，晔希也终於迎来了久违休假。
「嗳，你要睡到甚麽时候？」我支着下巴趴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推着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晔希，「外面天气这麽好，不出去走走，不觉得对不起灿烂的阳光吗？」
「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晔希嘟囔道，被子往上一拉，把声音杜绝在棉絮之外。
「别睡啦，你好多天没陪我了。」我语气可怜。
他翻了个身，只留了个背影，「好无聊就去睡觉。」
我心一塞。是有没有这麽无情？
臭晔希！大木头！
我暗恨，晔希却在这时又翻身回来，我连忙重新端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眨着眼睛试图逼出几滴眼泪……
晔希无语半晌，抹了把脸，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想去哪里玩？」他打了个哈欠。
深怕晔希反悔，我用最快的速度换装完毕，拖着他的手喜孜孜的出发，哪知一开门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真巧，要出门吗？」凯莉本欲按电铃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的打了招呼，「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工作的事情改天再谈吧。」
语毕转身就要走，晔希连忙倾身拦住，「什麽工作？」
於是我精心挑选的高跟鞋穿还没一分钟就又换回了室内拖。
「林小姐你喜欢喝甚麽呢？红茶？咖啡？」我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尽地主之谊。
「叫我凯莉就好了，我这个人很随和的。」她推了推眼镜，「麻烦帮我红茶兑鲜奶的吧，我只喝鲜奶茶。」
「……好的。」
摸不准茶与奶的比例，我在厨房试泡了两次，待端着鲜奶茶回到客厅，凯莉正与晔希耐心解释着什麽：
「不必太惊讶，现在选秀早就没有当初那麽简单，由经纪公司推荐人选参赛是常有的事，把艺人丢进节目磨练，顺便累积点人气，一举两得；对主办方来说，这类参赛者通常水平要比一般人更高一些，能增加节目竞争力，他们也乐见其成，算是互惠互利吧。」
晔希眉头微蹙，「所以你要签我？」
「怎麽，不乐意？」凯莉似笑非笑，「看来你还不清楚我是谁啊，有机会找阿武打听看看吧，我个人认为我在业界算是挺有成就的。」
与晔希锋芒毕露的傲气不同，是一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势，尽管语气轻描淡写，也掩饰不住她自信的风采。
凯莉轻啜了一口鲜奶茶，接着道：「其实说是签约，也不尽然，可能跟你理解的那种签约不太一样吧。表面上你是由我们公司推荐的参赛选手，实际上你却不能算公司的艺人。」
「那算什麽？」晔希愣了愣。
「举例来说，参赛期间，你可以运用公司的资源，不论是编曲还是练歌，都有专人为你指导。相对的，跟选秀无关的事情，你就要自己看着办，公司没有义务替你安排工作。」
闻言晔希更困惑了，「既然这样，推荐我对你们有什麽好处？」
「公司推荐的人选当然不只你一个，还有我们旗下的练习生，你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和其他参赛者比，话题性更强，若是跟你合作，对我们新人也有利。」凯莉笑了笑，「借用一下你的名气不介意吧，才子小鲜肉？」
晔希释然，本要摇头，然而听到最後的称呼，脸顿时拉了下来。
嗯，看来是挺介意的……
＊
毕竟签约不是一件小事，听听别人的意见也好。
「选秀？万一晔希你一炮而红，忘了我们这些好朋友怎麽办？呜！人家不要啦……」裴子霆忧心忡忡，持反对票。
「选秀？去啊，我会为你应援的，只是听说演艺圈有很多不成文的潜规则……」刘彻欲言又止，沉痛的拍了拍晔希的肩，「不管怎样，我还是会为你加油的。」
得到两个没什麽参考价值的建议，晔希黑着脸又去找了阿武。
「选秀？」跟前面两个不着调的不同，阿武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凯莉介绍的？」
晔希与我对视一眼，隐隐察觉事情好像没那麽单纯。
「店长，你很早就认识凯莉了吧？」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依你看来，她这个人怎麽样呢？」
「她的能力自然没话说，眼光独到，又有手段，经手的案子没有不成功的。」他看向晔希，沉吟道：「如果你真的有兴趣走这条路，有凯莉的帮忙，会容易很多。」
这我相信，单看之前介绍的两个工作就知道，不论是广告歌还是微电影主题曲，都给晔希带来了很大的收获。
可我们听出了阿武的言外之意。
「店长，除了能力以外呢？凯莉……值得信任吗？」
「你们应该知道，这个行业不可能像表面上那麽光鲜亮丽，背地里的利益输送是少不了的，凯莉是如此，他们公司更是如此。」阿武默了默，半晌才道：「话都说到这里，我就老实告诉你们吧，我曾经也是他们公司的签约艺人。」
「店长，你果然当过歌手。」我与晔希俱是一怔，但说不上特别惊诧，一直以来隐隐就这个猜测，虽然从没听过他开口唱歌，但音乐的底蕴是骗不了人的。
「歌手吗？我也以为我进去是要当歌手的。」他苦笑了下，「我十四岁签进公司，训练三年，原本计画十七岁出道，後来不知怎麽的，公司以未成年的理由拖延，直到十年过去了，也没有让我发片。这就算了，知道最让我心寒的是什麽吗？」
他目光炯炯地瞪着我们看，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此刻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十年来我作了上百首曲子，没有一首以我的名义发表！一首都没有！」他抿了抿嘴，却抿不住话语里的滔天恨意，「那些所谓的『创作才子』，一旦没有灵感，就来偷我的曲子……不对，不是偷，是抢！抢了别人的心血，还一付理直气壮的模样，说不是他的话，我的歌根本不会被人看见……居然让我感谢他们！居然让我感谢他们！」
阿武放在桌上的双拳紧握，我清楚地看到上面暴起的青筋，他双眼赤红，咬牙切齿：「你说可不可笑？我呕心沥血创作，以为有一天能够出片，到头来却成全了他们！偏偏有那该死的合约，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当创作枪手，不停的写，不停的写……如果可以重来，我只愿我从来不懂创作！」
一片静默。
下午三点的小城还没准备好营业，午後的阳光从窗帘的隙缝钻了进来，丝丝缕缕的落在桌上、椅上、舞台上。阿武背对的光线，声嘶力竭後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我讲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放弃梦想，是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仔细考虑清楚，达成目标很重要，但过程也要走的堂堂正正，莫忘初衷。」阿武喝了口水，淡淡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只是猜测，你们姑且听听看吧。」
晔希坐正了身子，「店长，你说。」
「关於选秀的事情，我觉得没有那麽单纯，如果真像他们所说，只想搞一些合作，那事先签约显得多此一举，真要合作再洽谈就行了。」他认真分析道：「依我看，他们的目的是想把晔希跟他们牢牢绑在一起。」
「绑在一起？什麽意思？」我纳闷。
「现在的选秀节目，多多少少有一些内幕，哪一个选手比较有人气、哪一个选手背後有人捧……诸如此类的理由，都有可能引响评审的评分。也许这种选手唱得没有别人好，但基於种种因素，还是会让他晋级，如此一来，就需要牺牲原本可以晋级的人空出名额。」阿武顿了顿，「所以我怀疑，他们想让晔希成为自己旗下艺人的垫脚石。」
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没能力参赛者他们不屑理会，有背景的参赛者又不不好插手，这时晔希就是很好的人选，有实力、有名气，又没有背景，表面上推荐你，必要的时候再推出来做牺牲品，若是操作得当，会达到很好的效果。」阿武耸耸肩，「当然也有可能他们真的想签你，只是还不确定你潜力究竟如何，所以想观望一阵，要是你节目成绩不错，再正式签约。」
前面说的那麽黑暗，後面又说的这麽理想……我看向晔希，等待他最後的决定。
「我还是想参加选秀。」晔希想了想道。
果然，他从不是一个畏惧挑战的人。我在心里叹息。
阿武神色一凝，「既然如此，你可做好准备了？或着我可以试着找凯莉谈谈……」
「不，不用这麽麻烦。」晔希咧嘴一笑，「店长你不是说了吗？有几种人会让评审不敢淘汰，人气高的、背後有人的。」
「这这样没错。」阿武皱眉，「但我也说过了，凯莉他们不会把你是做公司的人……」
「我没有想加入他们公司。」晔希再次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我要成为那个最有人气的选手，有了观众爱戴，这样他们就不敢随便动我了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彷佛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轻轻松松就能解决。
阿武一噎，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微妙，他无奈的摇头，头摇到最後却是笑了出来，「邵晔希你真是……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始终如一的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