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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就如萤火虫恋上北极星一样,

这段感情,在林杰理的心里萌芽,扎了根。

林杰理上完色彩学的课程後,他的大学同学朱芬跑来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说:

『欸!林杰理,我刚从我们班的系上信箱里发现到有你的一封信!』

『哦!』林杰理疑狐,从朱芬手中接过信。

朱芬递给林杰理後,跑去跟别的女同学走出了教室。

林杰理打开了信封,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范正洋的字迹,零乱潦草,丑得让林杰理不敢直视,但他还是看了下去:

『林杰里:

这是我电话0923XXXXXX,等等传简讯给我。

PS:别忘了要画我哦。』

林杰理看完内容,他差点翻白眼,还把他的名字「理」写成「里」,让他觉得范正洋写字都那麽草率,唯有记得要画画最认真。

过了三天,相约星期六下午来美术教室的日子来了,星期六学校没课,林杰理借了美术教室,连同画具都备好了,他等啊等啊,范正洋还没有出现,林杰理心想是他自己记错时间了?他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小手册,手册上的星期六确实写着星期六和范正洋有约画画,他还看了自己的手机电量都是满格,一直等到太阳下山,范正洋还是没有出现。

该不会是被范正洋耍了吧?林杰理举起手机,正要拨电话给范正洋,但又犹豫了好久,又怕打去万一真的是自己记错时间,他还是没有打过去。

林杰理认为如果范正洋连电话讯息都不回,他就打过去质问,他不知道他跟范正洋的关系是什麽?他这麽想着,却有点生闷气。也或许范正洋忙碌却忘了失约,林杰理无奈地收拾他的画具,关上了教室的灯离开,只好等范正洋的回应,才有机会去跟范正洋要他的『报酬』。

时序入春的四月,林杰理先前连续给范正洋打了一个星期电话,终於收到了回覆。范正洋没有解释这段日子去哪里,为何总联系不上,他只是兴高采烈地约林杰理到一个地方碰面。

林杰理搭长途客运抵达台中东势,他一下车就见到范正洋,范正洋背着个一个很大的背包。

林杰理看到客运的招牌上写着箭头往『东势林场』,东势位於台中,东势林场积广达225公顷,林相丰富,海拔介於500至700公尺间,冬暖夏凉,四季景观各有不同,有东部阳明山的美称。林杰理小时候曾和家人来过,但她没想到,范正洋约他大老远来郊游。

『这就是你说的报酬啊?』林杰理嘴上不屑,实际上心里是很高兴的。

『你到了就知道!』

难得的是,范正洋没有睡觉,他们搭了小巴士往东势林场,一路上聊着天,林杰理似乎对先前范正洋失约的闷气给气消了。这时林杰理好奇问范正洋的现况,看上去与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显然已经没有念书。

『我不是念书的料啊,每节课都在睡觉,所以就休学早早就出来工作了!』范正洋耸耸肩的说。

『你在哪里工作?』林杰理问。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後来高雄工作不适应,我就来台中工作了!』范正洋摇头的说。

范正洋说的自然,林杰理的心却咯噔一声,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林杰理搞明白了一件事,幻觉终究是幻觉,他和范正洋之间是不可能的。

东势林场风景如画,只是他们到时就已经是下午了,没走多久就天黑了,林杰理以为他们这就要回去,没想到范正洋带着他往没有人的深处走。

『喂!我们要去哪里啊?』林杰理看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都是植物,挺可怕的,他拉住了范正洋的衣角。

『嘘!』范正洋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拉住了林杰理的手,低声说:『等下就知道了!』

林杰理的手被握着,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脑子晕昏昏的,前面的路多黑也不害怕了。因为范正洋拉着他在一块宽敞的陆地上停下来,终於卸下了背上的包。

林杰理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是个帐篷。他第一次学着紮帐篷,第一次在像原始丛林一样的地方露营,说起来,也应该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他在遇到范正洋之前,林杰理的生活是规规矩矩的,是毫无故事可讲的。

东势林场,这地方到了晚上就说不上漂亮了。偏偏夜晚很深,也没什麽星星,四周能听到一些夏虫的声音,还有一些不知道什麽的窸窣声。林杰理心想真要让他睡,他也不敢睡。所幸的是,有范正洋在身边,他的胆子还可以略大一点。

『你听过一个传说?』范正洋突然说,他们抱着膝盖坐在帐篷外面,有一只小小的吊灯。

林杰理看着范正洋,这情景,最适合讲鬼故事了。

林杰理看范正洋准备开口时,生怕吓到自己,赶紧说:『你别说太恐怖啊!』

『不会恐怖啦!我要说一个萤火虫的传说,有一个说法是,萤火,腐草为之。萤火虫是野草腐朽後幻化而成的,但萤火虫也只有二十天的寿命,二十天的自由闪耀之後,依然只剩残骸葬於枯草,等待来年重生。』

林杰理听了,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他看着范正洋,即使在黑暗里,范正洋的眼睛却闪闪发亮。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似乎没有表面听起来那麽简单。

『然後呢?』林杰理听的入神。

『然後,我想这个地方,应该会有萤火虫吧!』

说着,范正洋站了起来,独自往一旁走去。林杰理很害怕一个人待着,也要跟上,范正洋回头对她说:『你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就好!』

林杰理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范正洋陷进黑暗里,传来草木摩擦的声音。没一会儿,他看到夜空中出现了很多的绿色斑点,起初看上去不太真实,林杰理揉了揉眼睛,突然莹绿色光点蔓延成片,有一些甚至飞到了他的四周。夜空下,整片湿地都被野草中翻腾出来的萤火虫照亮了。

范正洋这时小心翼翼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仰头看着。

林杰理原本是很兴奋的,可想起范正洋讲的故事,不知怎麽搞的,看着面前的萤火,心里困惑:

『如果真的像传说一样,明知道自己只有二十天的寿命,又何苦来人世走一遭呢?又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它们这麽不起眼的光?』

在他旁边的范正洋很久都没有说话。林杰理也觉得自己有点过於多愁善感,可能范正洋大概无法理解吧。

林杰理乾笑了两声想缓解尴尬,偏过头去,笑声却梗在了喉间,他看见范正洋低着头,并没有什麽表情,可他在哭。

在林杰理的眼里,人哭不过是痛苦或者感动,但喜极而泣必然还是少数。无论哪种,总会有点表情吧。但范正洋只是静静的,像是在放空,但眼泪一直源源不断地淌下来,彷佛他自己都没发觉。

林杰理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该不该问。他只知道自己心底有一处隐隐作痛,让他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