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深深爱上奈洁拉・罗森(NigellaLawson)。」我蜷在地上看旅游生活频道,「会做菜的女人实在是太有深度了。」

赵宜嘉想要伸长腿,但是背後没有依靠,於是转了个方向瘫在我的膝盖上。

「同意。」她懒懒说着,让我觉得万分感动,我们终於可以得到共识,「不过不是我要说,你的兴趣真的蛮广泛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你的依据是什麽了。」

赵宜嘉话语里头的意义我是听得太明白了,奈洁拉的料理节目不是特写锅盘、就是特写脸部,因为她…她的…下盘…「可能」有点巨大(拍拍,没关系,如果是厨艺换来的那也是很值得的),而我前几天声称中意的女人拥有麦色的肌肤跟马甲线的腹部…

「哦,我们对於人生就是该要多方的涉猎,你明白吧?」我说着,侃侃而谈,「如果是歌唱界,那我的挚爱便是爱黛儿(Adele);如果是模特界,那我的心是属於亚历山卓・安布罗休(AlessandraAmbrosio)的;脱口秀主持人的话,艾伦・狄珍丝(EllenDegeneres)会是梦中情人;演员里头,伊娃・格林(EvaGreen)则是女神般的…」

「等等,那凯萨琳丽塔琼斯呢?」赵宜嘉听着微微转头,斜眼看我。

「昨日兮昨日…」

赵宜嘉狠叹,懒得讲我。

「刚说到哪里?嗯对,伊娃・格林。反正奈洁拉今天是我的厨房女王。」我说着。奈洁拉可以在我心中当第一,直到明天拨出萝伦・帕丝可(LorrainePascale)的烘焙节目。

我蛮习惯以我的语音作为对话的结束,因为赵宜嘉懒、因为我的话太过垃圾,总而言之又只剩下我们各自针对不同理由的惊呼,衬着电视的背景声量。

电视上的牛排在平底锅上煎烤,摄影机一贯让後头背景一片光线迷离,而前头牛排色泽鲜亮,油脂的光亮跟跳动的水珠,伴着刻意收音的「滋滋」声,让人彷佛伸手就摸得到料理中的热气。

「百里香跟柠檬搭配牛肉是什麽味道?」

赵宜嘉在奈洁拉往锅里投下香草时问着,伸手揉了揉肚子。

「美味的味道。」我敷衍。谁知道那什麽味道。

她不耐烦地狠撞了下我的膝盖,但那笨蛋用头壳去撞,撞完之後就自己後悔了。

「呀,玉石俱焚。」她的手滑进浓密而漂亮的长发里头压着後脑勺哀嚎。

「『玉』啊?」我呵呵大笑,基本上膝盖若非重击是不会有痛觉的,「你这样夸奖我的膝盖让我好害羞。」

「拜托,累积日月精华的珍稀宏广都在这里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收手时顺便拍了一下我的膝盖,「想也知道你的膝盖绝对是『石』。」

我耸肩。

「膝盖是『石』的话,这是以卵击石的行动才对。」我说着揉乱她的头发,做翻找的姿态,「希望你今天打算洗头,我担心有蛋白跑出来,你知道的,蛋臭掉不好闻。」

赵宜嘉龇牙咧嘴地翻身,伸手往我肩膀抓,誓死要扯掉我的头皮否则绝不善罢干休。今天晚上我们用热水瓶煮了两颗水煮蛋、加上几片吐司草草了结,她看料理节目配饥饿的滋味已经满肚子火,我这一闹几乎戳破她阻挡愤怒的薄膜。

「我就说…我就说了…」

我一边尖叫着一边被她翻倒在地上(不公平,我本来的姿势就是不好防御),左右扭动抵挡她伸手向我头顶招呼,喊些没有帮助的语汇,还反而让她更笃定毒手。

「…就说了吐司切边会没有饱足感,谁叫你要公主病!」

「你、完、蛋、了!」

我呜呜咽咽的挣扎,徒劳无功地想踢她的肚子。

女孩子的打架主要是抓挠,只要用力握住对方的手腕就可以得到绝对的优势,若对方手腕够细、我方手掌够大,完全可以单手牵制住对方,然後(嘿嘿嘿…)使之任人摆布。

这是跟我姊学来的。因为我从小被压着打,所以在我知道圣母峰之前,我的梦想就是征服老姊。(当然,不要误解了圣母峰的意思了。当然,当然,我指得当然是一座山啊!那可是由女神们所叠成的、世界最高的山峰呢!)(你说「那个」圣母峰?拜托,有哪座山可以比我妄想过的女人堆起来还高啊?)

可惜赵宜嘉不适用,她从小跟哥哥打架,所以更懂得用力量去制衡、懂得用全身来战斗。举此时此刻为例,在我努力抓到她的手腕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我的腰上,伸腿踩住我的左手臂,完美压制住我全身的行动。

「不要,拜托不要…」

我哭丧着脸说。

「…我守洁二十一年,只想留给今世的唯一。」

赵宜嘉听着哈哈大笑,捏住我还在挣扎的右手手腕,眯起眼睛,酝酿起一个报复。

「欸,你看,牛肉烤好了欸…」

我努了努嘴要她看电视,试图转移注意力。

「…哇!香喷喷!看起来…哇靠好好吃的样子…」

她摇头,奸险的表情。

「要做布朗尼了!巧克力布朗尼耶…你看那边,看一眼就好,巧克力欸!看一下嘛…」

她用空着而游刃有余的左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视线投向电视机。

「赵宜嘉!你後面有人!」

我尖叫起来,语音里头有十足的恐惧,几乎是惟妙惟肖了,但她丝毫不买单,视线就是钉在我的脸上。

「…快逃,赵宜嘉,快逃!别管我了…丢下我快逃吧!我不会怪你的…」

「赵宜嘉…」

然後,她俯身吻了我。

「我的妈呀!我说我守洁二十一年,你就还真的这样干喔?」

在她放开我的时候,我粗声粗气地抛下这一句话,然後大笑起来。赵宜嘉也压着肚子笑,伴着很响亮的咕噜声。

打一架让大家都饿了。

我站起身,拉开柜子为我俩寻觅粮食,我在杂物堆里头翻找,努力制止住自己伸手触摸她吻我的地方。还感觉得到她嘴唇的形状。

听得见背後她在切换频道,从旅游生活频道一台一台往後转,像是大海捞针那般,缓慢寻找值得看的节目。

不知道我刚才那句话够不够快。但我很明白,即使只有三十分之一秒的空档,赵宜嘉肯定也注意到了那阵尴尬。越是去想到那瞬间的空白,我就越觉得心里直发凉。

「喂!苏打饼乾可以吗?」

我扬了扬手上的包装问着,转头看赵宜嘉盘腿坐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分秒间有种孤单突兀的揣想。

「瞧,上头还有绿色蔬菜呢!」我隔着包装戳了戳青葱的部分,「真是营养均衡的一餐。」

她如以往用沉默句点我的时刻,却让我忍不住多想了起来。

夜里,我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赵宜嘉的鼾声又骤然停止。

爬起身,眨了眨眼,我很快地适应黑暗,看到她又翻成趴睡模样,脸几乎埋在枕头里头。那家伙睡姿真的很糟糕,几乎是大字型的,一条腿还横在我的位置上,好好一颗枕头要睡到歪七扭八。我伸手准备把她翻回正面,却看到赵宜嘉当作睡衣的T恤,在睡眠中翻到了肋骨上方,几乎三分之二的背部都暴露在空气当中。

「今天还把电风扇让给你了,有没有这麽夸张啊?」我咕哝,低头要帮她把衣服拉好。

只不过我浏览起她的背部,看到白皙的肌肤下头随着呼吸好像看得到隐隐约约肋骨的起伏,赵宜嘉的背脊中央凹线很明显,勾出了背部的大曲线在腰部骤降,而那纤细的腰枝由後仅望着局部都是让人遐想的美好。

几乎是用扯的,我果断拉好她的衣服。然後费尽千辛万苦才把赵宜嘉姿势翻正。

我匆匆跨过她,下了床。

就坐在电视机前,在事发的地点抬眼望着全黑的银幕,伸手按着嘴唇,夜深时胆怯地想起她的吻。

糟糕。我想着。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人生剧本的基础设定:意淫千万女子——实的虚的皆有之,然而几年过去,茫茫人海中我仍旧孤身一人。女人们在我心里淡出的时刻我可以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到头来友谊的支持对我而言更是举足轻重。

要是赵宜嘉在我眼中再也不是赵宜嘉…

我会很孤独。我愿意被生命冲康千万回,但我不能忍受这种孤独。

我在木头地板上躺了下来,假装沙发还在它原本的位置上,假装睡在地上不会让我的後脑与我的後背跟尾椎压迫到难以忍受。

闭上眼时,觉得少了她的鼾声好不安、好难以入睡。

後来看电视的时候,我不再大呼小叫对萤幕里头的人示爱了。

在赵宜嘉向後靠在我的膝盖上的时候,必须调整呼吸,身子才不会僵硬地太过明显。

「你生病吗?喉咙痛?」

进广告时候,赵宜嘉伸手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打量我。

「一次跟这麽多人恋爱把我消耗殆尽了。」我嘿嘿笑着说。

「作梦咧你。」

听到我这麽说,她像是稍微放下心来,但视线还是在我脸上游移。赵宜嘉像是想要更进一步的确定,於是靠了过来,伸手想碰我的额头…

…而糟糕地,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向後闪避她的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