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來是幸福 — 第九回

延续着昨晚的情绪来到公司，来早了，办公室里还空无一人。开了门走近靠窗的角落，我的沉重相较於外面世界的车水马龙，原来这满室的寂寥，都和我的心情有关。

「你要是再认识他久一点，我怕到时候你崇拜的人就不再是我了。」

学长当年那句我从不以为意的玩笑话，没想到竟也误打误撞的道出了往後我和宇辰的缘份，当初以为的八字不合也在和他相处之後，便真的无可救药的崇拜起宇辰，不论是他处事的成熟稳重、更或者是那份永远对我的疼爱有加。只是不懂他的感情何时变了？对这份感情，到底是我真的少根筋？还是宇辰隐藏的太好？他疼我，可是我却从没想过他会爱上我。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从来没有爱上他的任何准备。

宇辰因为弹得一手好吉他，在吉他社玩了一年，大三的时候便被推选为社长，那年，宇辰的吉他社即将举办校内歌唱比赛，身为社长的他忙的焦头烂额，没课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社窝里和社员开那种像似永无止尽的会议。无聊时，偶尔会跑去找他，因为身为学会的干部，宇辰愿意带我参观他们社团的运作也让我多了学习和观摩的经验。那一年，我们就这样彼此忙碌於社团，没疏远，反而更常串起门子，也就在那时候，认识了逸萍。

听说当初逸萍入社，就是因为欣赏宇辰。只是宇辰和学长一个样，条件好，喜欢他们的女孩子从没间断过，所以怎样都没有逸萍可以切入的空间，对宇辰来说，她只是个小学妹而已。而学长因为考上文化大学，在这一年背起了行囊离开台中，平常我就老爱抓着他们两人讥哩瓜啦的我，突然一下子听众少了一个人，我的失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宇辰很贴心，就算是约会，我也常是那个最亮的电灯炮，只能说当时年纪小，我可能白痴到难逃阻碍宇辰终身大事的罪名。

「书亚，这是逸萍，我们社里的活动企划都由她负责，你如果要加强这个区块，她能力很强喔！逸萍，这位是书亚，上次我跟你提过她的。」

「你好，不好意思这麽忙还来打扰你。」

「不会，该忙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欢迎你来，其实我没有宇辰学长说的那麽好，只是在社里待了一年多比较熟悉运作而已。」

「她今年被抓进学会当干部，怕脑袋激荡不出什麽火花，每天穷紧张。」宇辰替我解释来此的用义。

「也没那麽夸张啦！只是刚好你们要办比赛，这麽大型的活动，还好宇辰不介意我来取经。」

「别客气，宇辰学长有交代，说你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要我尽可能的提供你所需要的资讯。所以有什麽想了解的就仅管直接问我，我一定会帮你的。」逸萍留着及肩短发，看起来能干俐落，比起忧柔寡断的我实在亮眼许多。只是当下的我却完全不知道之後的发展，我竟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成了让逸萍最感不安的敌人。

或许我真的少根筋，否则电灯炮也不会当的名符其实，更别说要解析逸萍眼中的语言，多年後，我才明白她後来每次看到我时，眼里屡次闪过的失落所代表的意义，也许，她比我早些懂了宇辰的爱情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但…，怎麽会是我？直到去年从淡水回来後，也就是我决心离开宇辰的那段时间，学长说宇辰突然和逸萍正式交往。辰第一次对逸萍的等待给了回应，说不震撼是骗人，但我明白是自己推开了宇辰，从此我们的距离，更注定往反方向拉长，愈来愈远。这也意味着我必须抛开过去种种依赖宇辰的习惯，学会回到多年以前，那个没有哥哥的原来。

「Steffi！」主任突然从後面把我自几年前的记忆回廊中叫醒，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时之间还找不回自己所在的时空。

「主任？你来了啊！」

「看你一直在发呆。怎麽了？有事？」

「没有，没事。」

「怎麽来的这麽早？吃过午饭了吗？」

「嗯！你呢？」

「还没，我回来拿些资料，待会儿和其他分校的班主任还有一个餐会。」

「这麽忙喔！」

「一边吃饭顺便开会，可以节省时间啊！」

「是吗？」

「你刚刚在看什麽看的这麽入神？」

「没什麽啦！看着下面的车流来来回回，一不小心就失神了。」此时主任也靠了过来，用我不明白的心情和我并肩看着同样的世界。

「这个视野是我们办公室里最宽阔的角落，我也常一个人站在这里驻足，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很多纠结的思路，总能在不知不觉当中随着夜的静寂而沉淀，下次你不妨试试看，一定会有更不一样的感受。」主任看着远方笑了起来，眼镜底下的双眼又划过一道彩虹的颜色，明亮的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他的眸子里。突然他将眼神转向我，吓得我赶紧把脸转开，此时的尴尬指数绝对超过五颗星。

「为什麽每次看见你，总觉得你很容易把自己的情绪绷的很紧？还是不喜欢这份工作？」

「不，不会……」

「不晓得对不对？你的眼神其实很悲伤，在你开朗的外表下，我却常常看见一种愁绪，这点让我很不安，虽然不确定你是否喜欢这里，但是，我真的希望能留住你。」

「主任？」

「对不起，我无意侵犯你的内心世界，但不论是对你、或对任何人，我都希望这里是一个能让你们快乐的工作磁场，明白吗？」

「对不起，让你挂心了。」

「如果觉得对不起我，那陪我一起去参加餐会吧！你在刚好可以帮我整理一下会议内容，这本来是Sophia的工作，她却临时打电话给我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赶不过来，有你帮忙就简单多了。你可以陪我去吗？」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做？」

「没什麽难的，我们四家分校在七月中的时候已经各办过一次招生说明会，那时候你还没进公司所以不清楚。不过接下来还有一场，也是这个暑假的最後一场，有些资料必须要再一次统筹一致，所以你只要把会议的重点摘录下来，回公司再重新整理就行了。」

「如果真的需要我帮忙，我试着做看看吧。」

「太好了。我留个字条给Jason，免得他以为你请假，走吧！」

和主任锁上门後便赶往餐会会场，第一次看见其他分校的几位精英们，这个会议，从头到尾，我战战兢兢，但也慢慢明白美语补习班这体系里的世界，那具挑战性且有趣的一面。

「Steffi！有件事情，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回程的路上，主任似乎又有任务要交代我做。

「你不用这麽客气，可以做的，我一定帮。对了主任，在公司外面就叫我书亚吧！听英文名字老觉得不是自己，好不习惯。」

「好吧！书亚，听说你学过POP。」

「你怎麽知道？」

「有一天在聊天的时候听Alison说的。她叫我问问你。」

「其实只是兴趣而已，以前混社团混的凶，身边的伙伴各个卧虎藏龙，在耳濡目染之下，就爱上了手绘POP的随心所欲，所以花了些时间去上课。怎麽了？需要我帮的忙，和美工有关系？」

「嗯！你在这方面有天份，当然可以让公司省下和广告公司打交道的时间和金钱，说明会场上需要几张海报，你可以帮我吗？」

「数量很多吗？我并不专业，怕赶不出来。」

「其实还好，之前那场说明会还留了一些海报，或许你可以参考一下，能再重覆用的你就用吧！我们跟管委会借了大楼的会议室做为会场，空间其实还不小，待会儿你也去看一看，数量由你自己决定，最主要是入场的海报要醒目些，其余的只是当广告和点缀用，至於海报内容，明天我会拿给你，如果没问题，可能要麻烦你赶一下了。」

「嗯！待会儿回到公司我就过去看一下。」

「……」

「怎麽了？为什麽这样看着我？」仔细打量着自己哪里不对劲，主任的眼神似笑非笑，让我浑身不自在。

「你工作时的态度，和你一个人独自沉思时的表情比较起来，落差好大。」

「是吗……」

「现在我更不能让你走了，因为你到底有多少潜力，我都想一个个去挖掘，只要是人才，为了公司，我都会尽全力挽留，所以你最好打消你不属於这里的想法，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好比说……，你要结婚之类的？」

「结婚？要用这理由才能离职，那我可能得再待上个十年吧！」逗得主任忍不住笑，没有进一步回话，只是转向车窗外，遥想着曾经在职场上的那份热忱，因为熟悉，所以感触也特别深。

而为了日渐逼近的说明会，所有有关於会场布置的工作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而我，成了暂时闭关的隐者，每天躲在特地挪出来的教室里和满地的美工用品与海报纸相依为命，生活顿时翻天覆地，毕业至今就再也没碰过的POP书藉一跃又成为最近每天捧在手上的葵花宝典。孤伶伶的盘坐在地板上稍事休息，因为脑袋又已肠枯思竭。

「书亚，要一起走吗？」Alison和Tanya从教室外探出头来。

「几点了？」

「快十点了。没做完的明天再做吧！」

「时间怎麽过得这麽快？」

「很快吗？我怎麽觉得渡日如年。等忙过了说明会，一定要好好的放松一下才行，这几天下来，每个人都快变成疯子了。」

「累了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我把这里收一收就走。」

「好吧！主任和Jason还在办公室里，你们一起走，这麽晚了别傻傻的一个人留在这里。」

「知道了，明天见！」

制作海报的速度很慢，是因为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得先完成，剩下能用的时间其实有限，接下来这几天还是辛苦一点，利用早上来加班好了，边收拾边望着成堆的杂物，我这样盘算着。太安静的夜，在尾端教室的我依然清楚的听见前面柜台，主任和Jason互道再见的声音，然後，一阵脚步声靠了过来。

「累了一天了，休息吧！我们一起走。」

「好，我把这些收一收，马上就好。」就在我两只手还忙着的同时，主任已走近几张摊在地板上的半成品海报仔细的端详着。

「很不错啊！你真的很有天份。」

「半调子而已，如果当初知道会有这麽靠美工吃饭的一天，那我一定会学的更积极些，至少不会让自己像现在这样，老是因为灵感不足而陷入困境。」

「已经够好了。只是公司没有人有这方面的经验来帮你，更何况大家也怕愈帮愈忙。不过看你一个人没日没夜，我突然好愧疚。」

「不会啦，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对了主任，要贴在布条上面的字我已经写好了，明天可能要麻烦同事们帮我割字。」

「这我来安排就好。」

「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肚子饿不饿？公司附近有一家海产店，要不要陪我吃个饭？」

「吃饭？主任，你不会还没吃晚餐吧？」

「嗯！傍晚我去了一趟分校，刚刚才回来。没时间吃。」

「再忙还是得吃饭啊！别撑到说明会後身体都垮了。走吧！我陪你吃，顺便要跟主任讨论一位学生家长反应的事，说他小孩进度跟的很吃力，要不要考虑将他转班？可能要麻烦你跟外师讨论一下。」

「好啊！那我们边吃边聊。」

「谢谢！」

「有时候你客气的让我觉得陌生，我们是同事，你也把我当朋友吧！放轻松一点，这样你留下来的机会才会大一些。」

「什麽？」

「你的眼神很难捉摸，至少我还看不出来你留下来的可能。」原来，他还在担心这件事。

「主任，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我答应你。」主任意味深远的点点头，给我一个了然於心的笑容。望向窗外的夏夜，孰不知，这承诺似乎又说的太早，爱情的变数，不知不觉的又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