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22(星期三)早上10.30.54

从睡梦中醒来的林瑾萱,睁开眼的一刹,脑里突然闪过佛教梵典《僧只律》记载的一段内容。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如果将其换算成时间,一瞬是0.36秒,一念为0.018秒。而人是怎样在0.018秒的一念间错过一件事、一个人、一段人生?

这0.018秒间在林瑾萱脑海涌现的念头,也许是因为看到披挂她身上的薄被,又或许床上空荡荡没了陈隼的身影。但0.018秒的时间,不足以分析出甚麽,她只是歪头看着窗外,让眼睛适应一下日光,然後站起身来。

她把薄被折叠好放回陈隼的床上,然後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跟两年前几乎没有变化,没多余杂物,整洁得很,书桌上放着数支长度相若的铅笔,排列着多本贴上便利贴的设计书。

林瑾萱一直觉得陈隼有点强迫症倾向。

像是每天准时六时醒来,时间没分毫偏差;衣柜里的衬衫裤子,会按颜色款式分类摆放,而且全部烫贴没皱纹;用过的东西会坚持放回原位;喜欢收藏一整个系列的东西。

这是林瑾萱与陈隼不同之处。

在生活上,她虽非杂乱无章的人,却不太在意这些小细节,因为总觉得这样活着会太累。比起计划,事事追求精准,她更享受随意无心所引发的小惊喜。

坚持与妥协之间,林瑾萱不认为是对立,取得平衡就好,但陈隼只要决定了就会坚持下去。

如中四那年,颜晓儿一句「我喜欢成绩好又聪明的男生。」他真的一头栽入书海里,制定读书计划,并每天严格遵守。结果学期末不但考上全班第一,更奇蹟似地成为全级第一。

大部分人开始时热度十足,久了就会变得松懈起来,但陈隼并没有,决定要做就做到底,即使始於一个玩笑般的念头。现在回想,或许陈隼要感激这一念的坚持,让他一步步变成高材生,後来以30分会考成绩考上预科,又很顺利入读大学。

林瑾萱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陈隼的种种坚持并不包括爱情。

作为陈隼过往情史的目击者,看过太多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女生,只是朋友身份,林瑾萱很懂得如何冷眼旁观,事不关己,即使她对陈隼有不一样的情愫,更曾差点一头栽进去,却总能在最後关头,在爱情界线前筑上一道屏障保护自己。因为林瑾萱很清楚,跟太聪明的男人在一起,永远没有胜算,还会因猜忌而变得很累。

唯一一次让她不慎越了线,是因为颜晓儿。

林瑾萱记得接到颜晓儿的电话,是陈隼入院两天後的清晨。

对於陌生电话还是清晨打来,林瑾萱从来不会接。然而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打了一次又一次,逼使林瑾萱没法不接听。

「是瑾萱吗?我是晓儿。你知道陈隼入了哪家医院吗?」

还在睡梦中的林瑾萱一时反应不过来,只问道:「嗯,甚麽医院?」

「我是晓儿。我想问你知道陈隼入了哪家医院吗?他不肯告诉我,也不让我去看他,可是我很担心他…最近因为他跟小学妹走得近,我跟他吵了架,还说了很难听的话……你可以代我跟他道歉吗?他不想见我没关系,远远看他平安就可以…我不想打扰你的…可是…可是…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听到颜晓儿焦急慌乱还带着哭腔的声音,林瑾萱没办法说出拒绝。她不清楚这两人发生了甚麽事,为何陈隼不让颜晓儿探望,为何颜晓儿会拉下脸来找自己帮忙。但颜晓儿作为陈隼女朋友,她有知道的权利,林瑾萱没多加思考便告诉她陈隼住进哪家医院。

可是没想到待下午林瑾萱去医院时,却碰到颜晓儿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长椅上,林瑾萱轻轻唤了她一声,结果她一抬头,就崩溃地哭了。

「瑾萱…你可不…可不…可以…照顾…照顾陈隼…代我…照顾…他?」颜晓儿哭得连完整句子都没法好好说,却硬要不断边吸大气,边让自己把话说完。

林瑾萱最怕看到人哭,任何人一哭,她心就软了。

她一下下拍着颜晓儿的背安抚,轻声细语说:「陈隼是我朋友,我不介意照顾他,可是你能告诉我发生了甚麽事吗?」

「他…就是…生气…刚刚还骂我不应该…不应该来打扰他…破坏他跟….他跟…」话还未说完,颜晓儿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林瑾萱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不用问都知道陈隼又招惹了别的女生,然後觉得正牌女朋友很碍事。

曾经以为,颜晓儿对陈隼而言是特别的存在,为呈现她心中的理想样子,他都能一直坚持了这麽久,没想到最後还是这样的结果。如果眼前是那个无知少女在哭,林瑾萱或者会装无知敷衍了事,但眼前在哭的是颜晓儿,是认识的人,她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她不乐意,却又无奈地介入了陈隼的感情纠葛。

「晓儿,你只需要我代你照顾陈隼吗?有没有别的忙我可以帮你?」

「不要让…让他…知道…我找过你,他…会…生气…」

「嗯。还有吗?这就够了吗?」

「够…足够了。」

「你愿意听我一句话吗?」

「嗯?」

「会让你在爱情里受委屈的人,都不是你值得爱的人。」林瑾萱边帮颜晓儿擦眼泪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