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到半晌,玄嫣在陈叔的细心搀扶下,才刚踏入家门内,便见满脸忧心的母亲,一见她的到来,旋即冲上前,仔细查看她目前的伤势,而平时总沉稳着一张和蔼面容的爷爷,在接到方才陈叔於半路上打给他的报告电话,因而得知事情的一切缘由後,也不禁在此时,一双银白的眉宇,不自觉地深锁起来。

「嫣儿没事吧!?」连懿芸经由玄缜的间接陈述,大略得知事况後,不免焦急地上前询问,同时帮忙陈叔一同搀扶玄嫣至沙发上坐下,可她一见玄嫣一如往常绯红的健康脸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早已尽失血色的容颜,她心疼地俯上她的发,视线则不停地在她身上游移着,便是深怕除了目前的两处伤口外,还有其余被忽略的伤口,倘若未即时发现,若是一不小心发炎了,那後果可不堪设想。

不过话说回来,玄嫣怎麽会在学校里发生这种事?只是练习大队接力,还能不慎踩到小石块!?

看来,她是不得不督促学校,有必要再好好加强安全措施了!

思及此,她脸上的担忧更加深沉,内心的忐忑更是不在话下。

「没事,」玄嫣淡然勾起一抹笑,试图给眼前的母亲和爷爷一剂安心针,随後不忘看向玄缜,并点头示意着,便是要两人别如此大惊小怪,把她受伤这件事,搞的宛如世界末日来临般,「学校老师都帮我包紮好了,已经不会痛了。」她不疾不徐地陈述着,再次强调自身的状态仍算稳定。

闻言,玄缜不免松了口气,颔首着开口道:

「没事就好,」他语气里依然掩不住满溢的忧虑,毕竟她可是他最心爱的孙女,要是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他可要连带的所有人,一同负起责任,「我已经打电话给林医师了,他等会就来,先上楼休息吧。」

一语落下,玄嫣乖顺地点了个头,随後再度於陈叔和母亲的合力搀扶下,平稳回到了房间,并安然躺在床上休息着。

而连懿芸等至陈叔离开房间後,这才开口问道:

「嫣儿啊,」她俯上玄嫣的侧脸,却只觉一股椎心的冰凉,从炽热的手心,悄然蔓延至心坎里,着实让她心头一紧,「确定真的没事?」她不厌其烦地再次一问,便是深怕玄嫣那股即便吃尽苦头,却仍旧隐忍於心中的坚忍个性,又再次显现出来。

毕竟她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从小拉拔她长大,是再也清楚不过她的性格,她宁愿所有的事情独自一人扛起,就是不愿向任何人,即便是最亲爱的家人,也不肯透露一丁点消息,她即是如此坚强沉默,承受自己应当承担的压力和责任,从未轻易对於谁,吐露心声过。

所以她会这麽担心她,也不是没有任何原因的。

她怕她即便痛到骨子里,也依然会佯装一抹坚强的笑,骗过家人,骗过挚友,也试图迷惑自己,抛却心底真实的情感,继续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那副早已抛却灵魂的空壳,独自面对一切。

似乎是察觉到了连懿芸的若有所思,玄嫣连忙应答,试图阻断她的思绪,让她别迳自胡思乱想着,并刻意加重语气强调道:

「真的没事,」她顺势抬手,覆上连懿芸俯上自己脸侧的洁白手背,旋即感应到了她此时,心底满溢的惊慌与失措,她心头不由得一沉,很是愧疚,「我已经好多了。」她不厌其烦地强调自身的状态,试图减轻家人心中的负担。

因为,她已经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替她伤心难过或者忧虑,这些事情,这些痛苦,这些责任,她独自一人承担就好,没必要拖其他无辜的人下水。

当然,报仇这件事,她亦然如此。

霎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对了,爸呢?」她迅速转移了话题,试图使连懿芸抛却方才的情绪,别始终深陷於那抹忧心的漩涡思绪里,深深无法自拔。

她疑惑地望着她,她则微叹了口气,娓娓开口:

「你爸今天恰巧有个合作案要谈,还在跟对方饭局中,」说及此,她的眉宇间难掩一丝疲惫,得以显现今日一整天工作下来,她的体力已逐渐耗尽,「可一接到消息,他虽然心底焦急,但是没办法立即抽身,」她反握住玄嫣的手,正无声地传递给她,那抹专属於母亲的温煦体温,「而我刚才仍待在公司,幸好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所以,我就先回家来看你了。」一语落下,她再度怜爱地抚上玄嫣秀丽如墨的黑发,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无垠的母爱。

「嗯,」见状,玄嫣不自觉地上扬着嘴角,庆幸自己能拥有如此关爱她的家人,实属幸福,「帮我跟爸说我没事,叫他别担心。」毕竟公事最重要,她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失误,而使的全家人上下,都与她一同活在懊悔里。

她不想伤害及拖累任何人,尤其,是她最亲爱的家人。

「放心,」连懿芸继续抚摸着玄嫣的秀发,很是沉浸於那缕缕柔顺发丝,迅速穿越指缝间,而伴随着的细微搔痒感,「我会跟他叮咛的,要他别担心你。」她释出保证,知晓玄嫣贴心,处处替家里的人着想,为的便是不让全家人,因为她的一己私事,而耽误了更重要的事,顿时,她只觉一股温馨感,旋即盘旋於心头之上,而方才满溢着身心的忐忑情绪,早已不复往。

「对了,」连懿芸蓦然想起某件事,开口问道:「昨晚你跟霍凡谈的怎麽样?」一语落下,玄嫣淡然抬眸,自然应答道:

「就跟我们之前约定过的一样,」她耸耸肩,试图让表情显得自然些,并掩盖过心底的那抹慌张,不让母亲轻易察觉出,她其实正说着假话,「在我成年生日宴的那晚,一起公布取消婚约的事。」可她与霍凡彼此间约定的这一部分,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就好,早点取消也好,」闻言,连懿芸了然颔首,语气却难掩一丝无奈,并蓦然停止手中的动作,收回了手,转而侧坐在床沿上,「虽说婚约是我们擅自订下的,你会怨妈妈吗?」她试探性地问着,而一丝忐忑,却不自觉地再度涌上心头。

毕竟当年,他们也是迫於现实的残酷,因而做出了如此决定。

但是如今,既然玄嫣与霍凡都长大了,也一个个逐渐成年,他们的思想,他们是再也管不住,也是无法触碰的。

那麽这件婚事的存亡与否,就只能倚靠双方的意下如何了。

「怨什麽?」玄嫣理所当然的一句应答,瞬时一扫连懿芸心中的阴霾,她欣慰地勾起一抹笑,缓然摇了个头,「既然你们已经将婚约的决定权,交到了我与霍凡手上,也没有强逼着我们两个一定得结婚,」说及此,她给了母亲一抹安心的神色,暗示着她别想太多,「那我们两个,自然也没什麽好怨的。」她云淡风轻地陈述出事实,宛若结婚这档事,根本从头到尾,不关她的事一般。

闻言,连懿芸深感女儿真的长大了,一把激动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如玄嫣小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时,当时的她不辞辛苦,隐忍着身躯上的疲惫,轻柔地将她搂在手臂上,嘴里不忘哼着安眠曲,慢慢地将她哄入梦乡时的动作与景况,如出一辙。

「嫣儿真是越长大越懂事了……」她欣慰地慨叹一句,玄嫣旋即扬起一抹甜至心坎里的暖笑,似乎很享受窝在母亲怀抱里的,那抹舒适的温煦感,内心极度希望时间,就这麽停留於此刻,永不前进,「凡事也都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妈妈真的以你为荣。」她语气里的骄傲和期盼,着实让玄嫣会心一笑。

「我知道,」玄嫣张开大手回搂着连懿芸,继续安心躺在她怀里,那抹久违的熟悉与安全感,令她深陷且无法自拔,「我长大了,也要考虑到更多事,我总不能就这麽待在你们的保护伞之下,过一辈子对吧?」她特意贬低自己,将自身比喻为妈宝,即便事实不尽如此,她仍是要让连懿芸意识到:

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她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年轻女孩,而不是童话故事里,甘愿一辈子被囚禁在美丽城堡里的软弱公主。

比起作为公主,她宁愿成为保家卫国的黑骑士,替家人,替好友,同时也是替自己冲锋陷阵,争取原有的权力和自由。

一语落下,连懿芸旋即明了她话语里的含意,也深知自己即便再如此厉害,思想再如此缜密,也无法护玄嫣一世周全,所以,她也该是时候放手,让她尽情去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外界的一切事物未知且危险,但是,谁没有在那段年轻的岁月里狠狠痛哭过?更遑论流血,以及遍及一身伤的景况?

而这些,也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能懂得其中的酸甜苦辣。

思及此,连懿芸打趣地捏了玄嫣的巧鼻一把,以示肯定,随後放开她,她则半坐於床上,一头及腰黑发顺势垂於胸前,衬的她的容颜更显苍白,却很是惹人怜爱。

霎时,连懿芸忆起昨晚,霍璟岩在看见玄嫣时的神色,以及在那之後,两人间不寻常的眼神交流,不免沉声开口道:

「嫣儿,」她蓦然一句,瞬时拉回玄嫣的注意力,语气同时转而严肃,不由得让看向她的玄嫣,下意识地蹙起一双柳眉,「奉听妈妈一句:别靠近霍璟岩,也别跟他有任何一丝的关系,」她语重心长地诉说着,玄嫣不免心生疑惑,旋即联想到了昨晚,母亲在见到霍璟岩时,她恰巧捕捉到的那抹慌张惧怕的神色,正臆测着两者间,是否有着些许的关连,「知道吗?」一见玄嫣没有任何一丝反应,连懿芸连忙紧握她的双肩,同时不忘轻柔摇晃着,试图唤起她的注意力,玄嫣这才回过神来,以着一如往常平静如水的双眸,看向母亲,开口问道:

「为什麽,」她满脸不解,「妈妈你会这麽怕他?」她试图问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昨晚的那段记忆,可是会一直盘旋於她的脑海里,迟迟无法挥去,更扰的她心慌。

一语落下,连懿芸知晓玄嫣拥有读心术的能力,无论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微小的神色,都能使她准确判读出,此人目前的心境及思绪,所以她并不意外她此时提出的疑问,反倒冷静地继续说着:

「那个男人的世界,」说及此,她转移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窗外,那片逐渐深灰的天幕,叹息道:「是连我们也无法触及的,避而远之,才是最明智的决定。」玄嫣罕见地听见母亲,道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语,即便听完她方才所说,她仍旧理不清昨晚的她,为何会对霍璟岩露出如此畏惧的神色。

就在她正想开口继续追问时,一阵敲门声蓦然响起:

「叩叩──」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连懿芸则淡然一笑,随後起身,转而站在玄嫣的床侧,不忘对着她仔细叮咛着:

「林医生来了,妈妈该说的也说了,」她再度怜爱地俯上玄嫣洁白的脸侧,举手投足间的亲昵,不言而喻,「我晚上还得陪你爸去会会姬家,不过现在得先去饭店找他,那妈妈先走一步了。」一语落下,连懿芸在俯身亲吻完玄嫣饱满的额後,便上前开门,礼貌性地弯腰敬礼,以迎接林医生的到来,随後在给了玄嫣一记「好好休息」的示意神色後,便下楼请林叔上来,帮忙查看医生对於玄嫣的状况,做了何种诊断,好让夫妻俩晚上回家後,能得知最新的情况。